谢檀弈又朝他走进一步,无情之声入耳,“你看上去倒像是个圣人了。既然这般忠诚,便带着你的勇气和家庭,光荣地赴死罢。”
站在太子身边的狼犬早已按捺不住,呼噜呼噜地发出低吼。得到主人允许后,立刻冲出去一口撕咬下刘乙大腿上的一块肉。
“啊啊啊啊啊——!”刘乙止不住发出惨叫。
要以这样惨痛的方式一点一点死去吗?为什么要遭这种罪呢?他不是圣人,只不过是个想家人平安,衣食无忧的卑贱刺客。他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当圣人啊?有人会记住他吗?只不过是个为人卖命的狗奴才罢了。
“是齐王!我是齐王府里养的刺客,是他派我来刺杀李中丞的!至于原因,我是刺客,只管动手,不能问原因!”
此话一出,谢檀弈立刻将狼犬拉回来,招手令人为其包扎。
他望向李中丞,“方才的话,李中丞可都听清楚了?”
“听得简直不能再清楚。”李中丞垂首,他原本是齐王的党羽,可齐王却因为外界有他和太子通信的流言,便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派刺客当街刺杀他。齐王显然是不值得效力的主。
至于太子……
今日得见这般场景,他才知太子与传闻中的完全不同,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可现在,这个城府极深的人却愿意把那些浅显的道理摆到明面上来跟他交涉,这何尝不是一种开诚布公?
方才太子说的话,不仅仅是说给刘乙听,更是在说给他听。所有的合作,只不过是利益交换,跟着谁能获得更大的利益,更小的风险,是他们这些处于权力漩涡中的大臣所需要斟酌的东西。
他非圣人,太子亦非君子,真君子没那本事坐上真龙宝座,只会在权力的斗争中粉身碎骨。同样,太子既然愿意开诚布公,便证明其不是目光短浅的小人,待它日事成,他未尝不能从中得利。
之前关于他与太子私下通信的传言恐怕是太子的杰作,只是没想到齐王对他竟是这般不信任。如今太子费尽心力挖人,这证明他更受太子赏识,在东宫更有发挥自身价值的余地。还有什么好推辞的?
王者总是会让人即便思虑再三也会心甘情愿为其做事。是以,李中丞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叉手行礼道:“臣,愿为殿下效力。”
谢檀弈瞧着他,微微一笑,“能得李中丞相助,实乃东宫之幸。”
说话间,宽大的白袖下,拇指将一颗檀木珠轻轻往下拨。
他又变回了端方君子,方才眸中闪过的狠辣瞬间消散。
等改日碰到个作风正直,不攀权附贵的大臣,他就得换一副说辞和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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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成群的大雁自南方飞来,排成一字型掠过皇城屋脊。
谢静姝才回到绮萝殿换完衣裳便被崔内侍叫去东宫吃樱桃。
什么樱桃还需要去东宫吃?谢静姝心里犯嘀咕,大概是皇兄要罚她偷跑的事情。
虽然回宫后翠禾告诉她,太子已经同意她出宫,只是不能去朱雀大街。但问题是她不仅去了朱雀大街,还差点被卷进那场混乱中。若是襄芸照常跟在她身后,那么今日发生的所有事,肯定已经落进太子哥哥的耳朵里。
一入东宫,一只热情的狼犬便朝谢静姝扑过来,连忙按住它的头才不至于被扑倒在地。
谢静姝捏了捏它的耳朵,笑着问:“喜乐,你也想吃樱桃?”
喜乐兴奋地围着她团团转,一个劲儿地吐舌头。谢静姝只好带它来到桌案前坐下。
桌案上摆着甘蔗汁、新鲜樱桃、酸酪,还有用樱桃制成的各式点心。谢静姝左右望望,“皇兄?皇兄——!”
没人。
既然没人,那做妹妹的就率先享用了。
谢静姝捻起一颗樱桃,小小的圆球泛着水润的光泽。这樱桃一尝就知道是熟透了的,果肉柔软,汁水甘甜。
喜乐趴在一旁摇尾巴。
“张嘴。”
喜乐很听话地将嘴张开。
“咦?什么味道?”谢静姝用力吸吸鼻子,捧着喜乐的脸问:“你吃了什么东西呀,嘴里怎么有股厚重的腥气?”
“是宫人喂他吃了块带血的猪肉。”
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谢檀弈负手走来,身后跟着襄云和常青。
“带下去洗洗。”
常青立刻过来将喜乐带走,谢静姝看到常青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但并没有多问。
相比起常青,谢檀弈神色就要柔和正常多了。但谢静姝猜皇兄可能在生气,因为襄芸八成已经把今天的事告诉皇兄了。
她从来都看不出皇兄到底有没有生气,同样她也看不出皇兄是高兴还是难过。因为皇兄不管是难过还是生气,大概都是在笑的。
崔内侍端来几块冒着热气的湿帕。
“瑛瑛,过来。”谢檀弈说。
谢静姝乖乖过去。
“手伸出来。”
要挨手板子了?不应该啊,一点预兆都没有。尽管心里犯嘀咕,但她还是乖乖将手伸出去,垂头盯着足尖看。
手心忽然感到一阵暖,猛然抬头,只见皇兄正在用热湿帕给她擦手。
“怎么手也不净就拿樱桃吃?”谢檀弈半个字没提出宫之事。
哥哥不提,妹妹自然也不提。
“因为樱桃看上去太诱人了。”谢静姝老实回答,“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以为你不在……”
“馋猫。”
青年正垂眸仔细地为她擦手,长睫在眼睑处留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
其实这些事情让宫人们来做就好了,或者她自己擦也行,但皇兄在这方面对她总是很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