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谢静姝已经有些心虚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补充,“他还长得不好看,我选驸马当然是要选好看的。嫁给他,还不如让我去死。”
陆昭在其他人眼里当然是极其标志的少年郎,喋喋不休的少女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口是心非,而凝望着她的青年却已将她看穿。
顿了顿,谢静姝又自顾自地揪着谢檀弈的袖口讨巧地笑道:“我要嫁也是要嫁太子哥哥这样的人呀。清风霁月,端方君子,全长安贵女的追捧对象……”
她说得眉飞色舞,并没有发现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黑眸越来越暗。直到与那道阴沉的目光交织。
“皇兄?”谢静姝莫名有些犯怵,像只小鹌鹑似的往后缩了缩。
阴沉的目光转瞬即逝,谢静姝以为自己眼花,她的皇兄分明是在笑的。
谢檀弈捻着樱桃梗,将一颗饱满圆润的樱桃递到她唇角,“莫要贫嘴了,瑛瑛还不知道我皮下是什么人?”
不说完全了解,但她敢保证,自己绝对比宫里所有人都清楚太子这副美好皮囊下是怎样一副德性。她的皇兄,只是看上去像个无辜善良,去尘脱俗的谪仙而已,甚至算不得正直君子。他们不过都是窝藏在深宫中的普通凡人。
这颗递到嘴边的樱桃极有可能是酸的。
谢静姝气呼呼地磨了磨后槽牙,张嘴咬掉绿梗上的果子,谢檀弈提着绿梗,是以她并不会咬到谢檀弈的手。
甜的。
看来,她还是误判了。
“不管外人怎样看,皇兄始终都是瑛瑛的皇兄,全天下最好的皇兄。”谢静姝继续拍着马屁,“那么我溜出宫的事……”
“不谈这个了,我不怪你。”谢檀弈语气瞬间变得严肃,“只是得问你件事。”
他把朱雀大街那个孩子与襄芸间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你认识那人?他不仅拿石头砸了突袭你的刺客,还警告襄芸不要监督你。”
谢静姝思索半晌,她确定自己与那古怪的孩子有过一面之缘。
约莫一年前,陆昭还没跟随父亲去边关的时候,她和陆昭在坊里捉迷藏,为了不让陆昭发现,她躲进一堆草垛后,谁知正好撞见这个孩子在草垛后睡觉。他被她的到来吵醒了。
“嘘——”谢静姝捂住孩子的嘴巴,悄声问:“有人在追我,就在外面,借我个地方躲躲好吗?”
孩子澄澈的眼眸凝望她许久,点点头。然而很遗憾,就在孩子点头的那一刹那,草垛就被人扒拉开。陆昭站得笔直,得意洋洋地抱手俯视着二人,“抓住你了,请吃饭罢。”
哎,愿赌服输。谢静姝扭头看向孩子,“也请你吃饭罢。”
之所以对这个孩子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明明矮她一个头,却整整吃了十碗水盆羊肉。吃到第五碗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她便摇摇钱袋说:“敞开肚子吃,说了要请你吃那一定管够。”
不过后来她跟陆昭去结账的时候,回来一看,那孩子已经离开了,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名字。他大概是真担心她会付不起钱罢。
谢静姝将这些一一说与谢檀弈听,“皇兄,你打听那个孩子做什么?那只是个小孩子,还没我高呢。”
不过那孩子既然能发现襄芸,想必功夫不低,也不知身后之人是谁。只是她没想到,仅仅是因为自己请那孩子吃过一顿饭,竟然能让他记一年,还能在关键时刻跑出来帮她。
谢檀弈笑笑,轻轻摇头,“不做什么,只是好奇。他既然帮过你,若是再遇,便引荐到内率府以作报恩罢。”
“明白了!”谢静姝用力点点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
报恩倒是次要的,她猜测皇兄大概是想调查这个孩子的背景。说不定已经开始私下调查了,只不过加上她会更快。毕竟一个对外形象不理世事、潜心礼佛、清冷端方的储君大肆下搜捕令会引起所有皇子怀疑,特别是对储君之位野心勃勃的那几位。
自先皇后去世以来,谢静姝已经明目张胆地帮谢檀弈办过许多事。
他们既是同胞兄妹,便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共存。原本都是走在太阳底下的人,但那场重病过后,皇兄便只能在黑暗中搅动风云了。两人一阳一阴,各处两极。
酸乳酪淋到如红宝石珠子的樱桃上,谢檀弈将整个碗推到谢静姝面前,温和道:“吃樱桃罢。”
气氛似乎缓和,翠禾和襄芸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随时准备服侍。
见谢檀弈态度好转,对她溜出宫的事情既往不咎,她吃着樱桃,又得寸进尺地试探,“我既然发誓以后不会偷偷溜出宫,以后就肯定不会再犯。所以,能不能不让襄芸每次都跟着我身后出去呀。”
襄芸会功夫,跟在身后她根本没办法发现。
今日在朱雀大街上,身后的陆昭双手环抱住她防止两人摔倒的时候,她脑中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个动作不能被襄芸看到。
被襄芸看到,也就等于被皇兄看到了。
好奇怪,以前明明不会这样。
“为何?”谢檀弈问。
“就是不想,总之我不想襄芸每次都跟。”
感觉到谢檀弈的目光,谢静姝埋头吃樱桃,不看他。
像是落入海水中,感官无限放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还有皇兄沉重的深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抵抗皇兄,以前她一直是个很乖的妹妹。
半晌后,耳畔传来清冷的声音,“只有同怀彰相会的时候不想让襄芸跟着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