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同一把, 但工艺用料和锋利度却无毫厘之差。”
“皇兄送我刀做什么?”
“以备不时之需。”谢檀弈握住刀柄,刀尖在手指上轻轻一碰, 鲜红的血便慢慢冒出来,凝成一颗血珠,最后蜿蜒流下。
他抬头,望向眼前神色错愕的小公主笑道:“瑛瑛以后如果想杀人的话,就会需要这把锋利的七星宝刀。”
谢静姝吓了一跳,连忙取出手绢替他包扎。
修长的手指被包得鼓鼓囊囊,上面还有个小小的, 丑丑的蝴蝶结, 谢檀弈忍俊不禁。
“不准笑。”谢静姝将七星宝刀收进刀鞘, 再用绢本包了装进木盒, “礼物我收了,但我会拿它来切水果。”
“切水果怕是不行,如今沾了血腥, 会窜味。”
“那我洗干净。”
“洗不干净。”
谢静姝没话说了,望着窗外的雪发呆。
直到过去许多年,她才明白“洗不干净”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病情越发严重, 宫内局日益渐紧张。
除夕夜,宫变。
宫门打开,夔王领兵乘机攻入。
这夜东宫的防守却比往日疏松不少,提刀的军队长驱直入,像是要将这里变成一片血海。
“报——太子不在!”
“那他肯定在妙仪公主殿里!去搜!”
谢檀弈不在绮萝殿,他站在城墙高处,从这里往外看,正好对着那片宫城叛乱之地。
雪下得很大,寒风呼啸,谢静姝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往皇兄身旁缩了缩。
半个钟头前,她还不知宫里发生了怎样的暴乱,只听兵戈脆响,只见火光喧天。那时皇兄突然从背后出现,吓她一跳,还没来得及问所来何意,皇兄便拉着她的手腕便往外跑,一直到这城墙高处,宛若私奔一般。
原来眼前之景便是皇兄所说的,宫里将要发生的大事。
下面好多人啊,谢静姝紧张地抠着墙壁。
“瑛瑛,你看着。”
耳畔传来清冷缥缈的声音,抬头望去,皇兄将弯弓拉圆,眯起左眼,利箭瞄准远处一人。
三、二、一,心已然提到嗓子眼,谢静姝默默地念着数。
待数到最后一个数时,离弦的箭飞速俯冲,直直刺入夔王咽喉。
这是谢静姝第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即使相隔甚远,她依旧能听见猩红的血液咕噜噜往外冒的声音。
血将洁白的雪染红了,暗下去一块,消失在夜色中。
带冰渣的冷空气吸入鼻中,冻得人肺疼。她居然发觉自己的手在止不住颤抖,就像当年射死那头小鹿时抖得一样厉害。她不想看这些,扭头靠在皇兄肩膀上。
虽然是皇兄动的手,但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共犯般,与皇兄紧密地绑在一起。因为她是在场的目击者,是包庇罪犯的枉法者。自此以后,弑兄的罪恶便由二人共同承担。
飘雪渐止,一切都也该结束了吧。
谢檀弈溺爱地看着妹妹头顶的发旋,雪花落在青丝上,他伸手一触碰,就融化了。
皇妹靠在他的身上,在抖。
他只好捏捏她冰凉的耳垂,柔声道:“别怕,他已经死了。”
说得好像刚才杀死的是一匹狼,而自己是正义反击的那一方。
其实是狼披着人皮杀死了另外一个人,然后对身旁的小公主说,别怕。
雪停了,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没有在害怕,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谢静姝闷闷地想,罪恶?解脱?悲伤?也许是交织的。
谢檀弈视线落在远处,军队被迅速整顿,被风雪吹灭的灯笼一盏盏燃起,混乱的秩序正在被重新组建。
他没有后悔今夜将皇妹带在身边。
瑛瑛总要提前适应这些。
他希望她狠心、果断、自私、决绝。只有圈养笼里的金丝雀才会每天无忧无虑地歌唱,可这种短暂的快乐取决于主人的心情。他绝不允许,皇妹变成那样的人。
“瑛瑛,以后无论是谁挡你的路,就杀了他,用那把我送给你的七星宝刀。”
这番话来得太过突然,实在令人费解。谢静姝疑惑地抬头问,“什么叫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是指,包括皇兄在内。”
谢静姝叹气,“哥哥,你又在开玩笑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宰相尉迟无晦率先下跪行礼,“反贼已死,圣上薨逝,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即日登基。”
随后,跟在宰相身后的陆将军及一众官员俯身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喊得很整齐,跪得也很整齐,谢静姝闻到一股权势味道,这种味道就像是热血淋在苍白的冰雪上散发出的冷腥气,没将权势捏在手里的人会觉得害怕,将权势握在手里的人会上瘾。
腿软了,她如今还受不住这样多朝堂大臣跪拜在面前。这样强大的气场她根本压不住。
侧目看向皇兄,青年储君长身玉立,龙章凤姿,俨然一副天生的帝王之相。
皇兄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她为臣妹,或许也该行跪拜之礼。
可正当她要行礼时,胳膊却被皇兄扶住。
“小心,雪夜地滑,别摔了。”
这般温柔的话语,令她只得站在皇兄身旁。
直到青年储君冷声道“平身罢”三字时,跪拜在面前的朝臣将军才低着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