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都来得及。
身为武将,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他早就知道的,也早做好了准备。
他死而不悔。
迟渊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高大挺拔的身躯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面。
芙蕖连滚带爬地过去,看着那支插在他腹部的长箭,她的手握住又松开,全无办法,僵在半空的双手细微的颤抖,隐藏着即将崩溃的绝望。
“迟渊哥哥,你不要睡,你不要闭眼,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这些话不知是在安慰迟渊,还是在安慰自己,芙蕖终于遏制不住,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迟渊仰倒在地,虚睁的眼眸里,只有一片灰色的天,耳畔的哭声呼唤声渐行渐远……
“将军!”
护卫在旁的北辰军悲声痛呼。
芙蕖停止了哭泣,不停在他胸口按压,不会死的,迟渊这么厉害,他不会死的,“迟渊哥哥,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宋神医马上就会来的!他会来的!”
按压无果,她又疯狂撕扯自己的裙摆,将破碎的衣衫缠绕伤口处,滚烫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
直到谢安踉跄着走过来,单膝跪在迟渊身旁,试探了他颈间的脉搏。
良久,他哑声,“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
芙蕖全然听不见,依旧我行我素,还在为迟渊止血包扎。
迟渊陡然离世,并未击溃北辰军,反叫众人红了眼,像失了神志的猛兽在姜人之间横冲直撞,气势再次攀升。
远处的姜元义静静看着这一幕,看芙蕖为另一个男人伤心欲绝,他攥着弓箭的指节青白。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可能,索性提剑直冲叶憬等人而去,谢千钧与谢安不敢懈怠,竭力应对。
叮叮当当的声响在耳边回荡,芙蕖替迟渊包扎好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她颓然跪坐在旁,面如死灰。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知道的,这一次,迟渊不会回来了。
“太子哥哥。”
她想起了这个久违的称呼,喃喃开口。
姜元义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在与谢家兄弟纠缠。
“太子哥哥,收手吧。”芙蕖又一次重复。
姜元义愣了愣,趁这功夫,谢氏兄弟合力将他击退半步。
姜元义没有抵抗,及时稳住身形后,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芙蕖。
芙蕖没有看他,而是茫然盯着虚空说,“太子哥哥,一切都如你所愿了,收手吧。”
哥哥失去了谢雅斗志不在,迟渊也死了,再打下去,北辰军死伤殆尽,桑山也将不复存在。
姜元义的目的达到了,他的雄图伟业,已经实现大半了。
还有什么斗下去的必要。
姜元义喉头滚动,发涩得离开,“芙蕖……”
他有些慌。
明明杀了迟渊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他做梦都幻想这一天的到来。
可真的到来了,迟渊真的被他杀死了,他却心慌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永远离开他,再也抓不住了。
芙蕖闭了闭眼,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她累了。
一切都因她而起,那就因她结束,还众人一个太平。
芙蕖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朝姜元义走去。
姜元义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在他清醒的意识到,朝自己走来之人不是别人是芙蕖时,那股下意识的防备散了不少。
他调整好思绪,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就像当初他还只是个如履薄冰的太子,那张温和的面具几乎时时刻刻都挂在他的脸上,那也是芙蕖最习惯的状态。
他不想让芙蕖害怕。
“芙蕖,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可话到嘴边,眼角余光瞥见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迟渊,又咽了回去。
芙蕖的性子执拗,她多半是恨他了。
姜元义抿唇。
芙蕖艰难地拖着脚步,“太子哥哥,从前在皇宫里,只有你对芙蕖好,芙蕖都记着,所以,芙蕖不恨你。”
她不恨他,只是恨自己罢了。
芙蕖侧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还在一步,两步,艰难地走向他,“太子哥哥,你还想要什么,不若就直说了吧,你还想要如何,才愿意停手,才肯放过北辰?”
姜元义眸色闪了闪,这是,向他妥协了吗?
“朕说过,只要你回来,过往一切,朕既往不咎。”
芙蕖定定看着他,敏锐捕捉到他说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
他不追究的只是芙蕖,至于其他人,当然要清算了。
停手?怎么可能!
无论是身为君王还是一军的主帅,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该乘胜追击,将敌人一网打尽,往后才可高枕无忧啊。
芙蕖还是太天真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与芙蕖明说,他还是希望在芙蕖面前,自己依旧是她心目中值得亲近依赖的太子哥哥。
芙蕖看着他,点点头,又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姜元义不会轻易罢休的,她还能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
“那你快过来。”姜元义放软了声调。
芙蕖闷闷的“嗯”了一声,停下了脚步,沉默半晌后喃喃地问,“是不是只有我不在了,一切才能风平浪静?”
像是在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在姜国,哥哥不愿意,她回了桑洲,姜元义又不愿意,说到底,她才是那个祸害。
众人闻言,眼皮一跳,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元义脊背发凉,眼看芙蕖就要到了跟前,却见她从袖中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刺向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