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在晨曦微光下的玉荷听到游湖二字,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的如坠冰窖,手脚均冷。
眼睛则死死盯着柳儿拿来的衣服,甚至做好了那衣服是暴露得不堪入目,或是仅能堪堪遮体的薄纱。
奇怪的是衣服是很普通的款式,针脚密
麻,布料也是轻薄又不透光,哪怕如此玉荷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连去往荷池的路上都是提心吊胆。
柳儿像只不知疲惫的麻雀叽叽喳喳,“白管事说老爷先过去了,玉夫人待会儿自个儿过去就好。”
很快,马车就到了赏荷附近,临到下马车时玉荷却心生了胆怯,脚如灌黑醋迈不动半步。
转过身的方嬷嬷见她还在磨磨蹭蹭,当即沉下脸,“玉夫人,莫要让老爷等急了。”
五寸青伞荷花娇的岸边停有一张竹筏,竹筏上有一人立如芝兰玉树,清风卷袖潇潇然,听到脚步声后回首相望。
四目相对中,清冷疏离的眉眼刹那间如如寒冰遇暖,眸底深处带上连他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原先跟在左右的柳儿,方嬷嬷已是悄然退下,显然是要将独处的机会让给他们二人。
“过来。”男人清冽如泉击玉石的声音随之传来。
走到竹筏前的玉荷正准备提起裙摆跳过去,一只手已伸到她面前。
男人的掌心宽厚,干燥,富有安全感,手背青筋掌骨微微凸起,虎口处有着厚茧。
朱唇轻抿的玉荷并没有把手搭上去,而是提起过长的裙摆,抬脚往竹筏上跳。
随着她的跃来,本就偏轻的船尾忽然一沉,也跟着落入了谢钧的怀里,清冽微苦的香气将她笼罩其中。
男人胸腔震动发出闷哼的笑声,“我都说了牵着你,你怎么就那么倔。”
并不解释的玉荷适时拉开彼此距离,仿佛只要能离他远一点,连周围的空气都会变得清新。
随着竹筏划起,误入藕花深处,感受着自然清风拂面而来的那一刻,玉荷只觉得扫空满腔的沉闷,郁烦,连带着人都会变得平和舒畅。
恍惚间她想到了清河镇,夏日的清荷镇是随处可见的莲叶蓬蓬躲清幽,秋日是小儿撑舟采莲蓬,但她不爱吃莲子,唯爱吃藕。
莲藕这种食物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好吃,煲汤,煎煮,油炸。
折下一朵荷花的谢钧并没有递给她,而是别在她素净得仅有一根簪子的发间,“我一直觉得荷花同你适配,只是荷花纵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得要适配好的环境和真正的赏花人,夫人认为呢。”
他这句话摆明了说崔玉生不是她良配,他不是,难不成他就是了。
“荷花之所以是荷花,皆是因为它不愿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在困境中仍坚韧的品性。这样的它想来也不会在意自己生长的环境,是否有人欣赏它的内在外貌,因为它不需要向任何人自证,也不需要别人的赞美理解。”反唇相讥的玉荷克制着将花摘下扔掉的冲动,花毕竟是无辜的。
随着太阳出来,周围温度逐渐升高的谢钧取出准备好的草帽给她戴上,低头为她系上时,薄凉的唇状若无意划过女人圆润小巧的耳垂,“玉娘,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解释的。”
在靴子落地的那一刻,玉荷并没有自己所想的心慌意乱,反倒是歪了歪头,用着疑惑的口吻询问,“爷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为何一句都不懂。”
谢钧嗤笑一声,冰冷的指背碰上女人的脸颊,眸色幽暗,“你知道淹死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尸体肿胀,面部青紫,肚大如山。”
如被冰冷的毒蛇触碰到的玉荷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个,从而咬牙沉默。
她自认不是什么聪明人,有时候多说多错,远不如直接闭嘴。
“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要是淹死了就可惜了。”不在意她沉默的谢钧轻笑出声,微凉的手指从她的脸颊往下滑到纤细得一折就断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如岩浆滚落般地灼烧着她的皮肤,“本来我想让你体会一下淹死的恐惧,转念一想,想死的人无论怎么都能死。”
“你要是哪日想死也不必寻死觅活,直接告诉爷,爷亲手送你上路。”
他的语调是温柔的,甚至缱绻得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玉荷却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甚至能感觉到原本抚摸着脖子的手变成了握,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她的脖子。
周围温度降至冰点,冷汗湿透了内衫的玉荷正要说话时,她的肚子适时传来了五脏庙的叫嚣,也惹来了男人不轻不重的一声笑。
“可是没吃饭?”
恐惧未消的玉荷也不否认,一大早得知他要带自己来游湖后,别说吃东西了,没吓得胃痉挛都算不错。
什么都没有说的谢钧让船夫将竹筏停靠在岸边,这一次不由她拒绝的十指紧扣的拉着人下来。
荷花池周围就是小吃街,因距离不远,两人便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走着过去。
谢钧带着玉荷上了二楼的包厢,将菜单递给她,“你看下有什么想吃的。”
如坐针毡的玉荷抿了抿唇,“我都可以。”
她对吃的向来不挑,只要不是难吃得不能入口就没问题,她挑的也不是环境,而是和她吃饭的人。
随意扫了一眼的谢钧把菜单递给小二,“当地特色菜都上一份,要是楼里没有就去外面买一份冰雪冷元子回来。”
玉荷本想说点那么多能不能吃得完,后知后觉想,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她还巴不得他破产才好。
许是快要近中午,街道上走动的人都少了,连带着着急绝望的哭喊声越发刺耳,就像指甲刮过草纸粗糙刺耳,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