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徐彦沉默片刻,神色晦暗地追问道:“大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昨日刚到。”说着,韩平欲言又止地顿了顿,“侯爷闹着要休妻。”
徐彦眉心一紧:“休妻?”
“他怪夫人治家无方,才会酿至如此灾祸。如今府里闹成一团,老夫人伤心过度,至今都下不了床。”
听着韩平的叙述,徐彦沉闷地抿了抿唇。
他曾告诫过母亲,若是一味纵容陈氏,迟早会酿成大祸。可母亲刚愎自用,始终不肯听他的。
“还有件事,这次侯爷回京,还带回了大公子。”
见徐彦眉心紧皱,韩平神色一凛,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徐川虽是庶子,可这些年跟着徐朗在凉州历练,早已成了战功赫赫的小将军。
如今徐陵死了,世子之位自然要由他顶上。
几代人呕心沥血才造就了侯府
如今的昌盛,只有心性坚定的人才能扛得起这份责任。
“知道了,先回去吧。”
侯府门前仍旧挂着白幡,一进门,他就听到了一阵女子哀戚的哭声。
痛失爱子的陈氏哭得双眼红肿,几乎要泣出血泪。
徐朗同样神色悲痛,却不得不强忍着悲伤。
徐彦走入花厅后,站在角落里的英挺男儿眸光一敛,低声唤了句“三叔”。
“嗯。”他轻声应下,温和地抬眸看去。
多年未见,徐川早已长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看着他眼中那份超越同龄人的沉稳,徐彦颇有几分欣慰。
顿了片刻,他抬脚走向徐朗,神色凝重地唤了声“大哥”。
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后,徐朗喉咙一紧,眼底瞬间覆满了伤痛。
“三弟……”
听着他哽咽的嗓音,徐彦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还望大哥节哀!”
闻言,徐朗眸光一颤,蓦然红了眼眶。
人到中年,再没什么比丧子之痛更令人难以承受的了。
徐陵是他的嫡子,承载了他所有的期望,如今却因为后宅女子,落得尸骨无存,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想到此处,丹田一紧,压抑了许久的怒气再次翻涌而上,激得他浑身发颤。
他不受控地看向哀嚎的陈氏,愤怒地斥责道:“若不是你引狼入室,陵哥何至于此?你还有脸在这哭!”
听着他的责骂,陈氏哭声一顿,眼底满是怨愤和委屈。
薛藜害死徐陵已然是她心底最大的痛,无论徐朗如何指责谩骂,她都无颜反驳。
“我是多么信任你,才会将整个候府都交到你手上。可你呢?你自私鄙陋,目光短浅,纵得郡主无法无天,搅得后宅不得安宁。陵哥落到今日的下场,你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难辞其咎!你若还有些许自知之明,就该自请下堂。”
陈氏被他骂的鼻子一酸,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愤怒,含泪控诉道:“你明知郡主跋扈,却还要牺牲儿子的幸福,拿他的婚事去攀附权贵。他有今日之祸,你就能脱的了干系吗?”
“这些年我为了侯府日夜操劳,不但要侍奉母亲,还要抚育一双儿女,更要为侯府的庶务烦心。可你呢?你常年驻守边关,家里的事半点都帮不上忙,就连书信都惜字如金。
如今陵哥死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比谁都伤心,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却还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我头上。可怜我儿尸骨未寒,你竟然就想逼我下堂,徐朗,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听着她声声泣血的悲鸣,徐彦眉心一紧,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若她不曾迫害云笙,或许他会看在叔嫂的情分上帮她说几句好话。可一想到她鸩杀云笙的画面,他的心就瞬间变得麻木冷硬。
“我若是没有良心,如今死的就不只是薛家,而是你们陈氏满门!”徐朗悲愤地握紧拳头,眼底翻搅着滔天的恨意。
“若非丧事未了,我恨不得立刻将你扫地出门,此生永不相见!”
望着他憎恶的眼神,陈氏面色大变,猩红的眼底覆满了热泪。
常年的分离让过往的恩爱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付出都随着徐陵的死消失殆尽。
儿子没了,夫君也与她离了心,汲汲营营的一切终有一日会落到那卑贱的庶子手上,那她这些年的辛苦操劳又算什么?
想到此处,她心口一绞,当即两眼一翻,狼狈地晕死过去。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对我?”望着空寂的灵堂,徐朗哽咽地红了眼眶。
那一场大火早已将徐陵的尸骨烧得残缺不全,下葬那日,陈氏在坟前哭得呼天抢地,既悲儿子早逝,又哭自己命苦,惹得一众女眷都跟着落了泪来。
丧事结束后的第二日,徐朗就上书朝廷,请立徐川为侯府世子。
圣旨下发的那一日,陈氏待在屋里始终不肯出来。
看着等候宣旨的内侍,徐朗只能谎称陈氏病重,含糊地遮掩过去。
内侍一走,他就让人围了蔷薇院,以养病为由,将陈氏软禁在了房中。
无论陈氏如何哭闹,他都不肯放她出来,甚至还让人熬了汤药,一天三顿地喂她服下。
离京那日,徐彦将韩平叫到了身边。
“替我看着陈氏,别让她寻死。”
他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日日承受锥心蚀骨之痛,用余生来偿还她欠下的血债。
临走前,他带了一壶酒,孤身一人去了云笙坟前。
徐陵下葬那日,曾有族人提议将云笙与他葬在一处,好让徐陵在地下也能有人伺候。
是他力排众议,阻止了合葬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