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惠帝冷笑一声,他目光漠然,喃喃地道:“朕可以给你楚氏一族无上富贵,以及世间清名。”
这一句话,楚延琛登时就领会了过来,这无上的富贵和清名,唯一没有的便是权势,宁惠帝要的是他们楚家彻底退出京都,刨除楚家的根基。可是千年世家,又岂是这么一个退出就能刨除的。
楚家的根基遍布宁朝各州府,依附于他们的门客,众多大小官员,更是数不胜数......要他放弃,便是要他出卖那些人。他若是如此做了,楚家就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日后,他又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母亲。
“陛下,臣是宁朝的臣子,也是公主的丈夫。臣始终会忠于宁朝的。”楚延琛轻轻地回了一句。
宁惠帝听着楚延琛这话语,他沉默地看着楚延琛,半晌没有出声,殿内的烛火昏暗,他靠在椅子上,苍老的面容隐匿再阴影出,模糊地令人看不清楚他面上的神情,他轻笑一声道:“驸马是个聪明人。”
“平日里,同驸马下棋的时候,朕便知道了。”他的目光扫过楚延琛苍白的面色,那张清隽的面容在这明灭不定的烛火之下,呈现出一抹奇异的模糊感,“朕想同驸马再下一局棋。”
“是。”楚延琛开口回了一句。
话语间,便就见着高公公捧着棋盘走了上来。
不过一会儿,大殿内便就响起了清脆的棋子落盘声,一颗接着一颗棋子落下,两人下得很快,同平日的一思一顿一停的下法不同,他们今日下的速度很快,仿佛是不用思考一般,眨眼之间,棋盘上已然是黑白交错纵横,看着那黑白交错在一起的棋子,一股汹涌的杀气在其间展露。
宁惠帝将目光从棋盘上转向出啊与宁朝,他轻声道:“想来,往日里,驸马同朕下棋的时候,都未曾用劲全力。”
“臣近日研究了不少棋谱,棋力上略微见长。”楚延琛平淡地解释着。
宁惠帝放下手中的棋子,傲然道:“这般说来,驸马是最近才有所进步的。”
“也是平日里陛下的教导有方。”楚延琛低着头,目光放置在棋盘上,他伸手点了点棋盘上某一处,认真地道,“陛下,南方这一块,都是臣的了。”
宁惠帝的视线落在楚延琛所指出的那一块地方,他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暗,而后轻声道:“驸马果真是聪慧。”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看着对方手下的棋子,过了一会儿,便就听得殿外匆匆忙忙地有脚步传来,在一阵低语声之后,便就见得高公公走了进来,他的面上带着些许的笑意。
高公公走近宁惠帝身边,躬身一礼,而后凑近宁惠帝,耳语数句。随后也就看着宁惠帝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他将手中的棋子扔至一旁的棋篓里,开口对着楚延琛道:“怀瑾,这棋暂且下到这。”
“你同朕出去走走。”
“是。”楚延琛并不明白宁惠帝是要做什么,他沉声应了一句,随后也就起身跟随着宁惠帝往殿外走去。
夜里的风略微有点凉,长廊上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宁惠帝在前走着,楚延琛紧随其后,两人都未曾开口说话,一路行过,很是安静。
宁惠帝说的走走,似乎真的只是走走。在绕过长长的回廊,入了湖心亭后,宁惠帝才停下了脚步,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坐下,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灯火通明的东宫。
这一座湖心亭离东宫并不远,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其实就隔着一座湖。过了湖,便就到了东宫。但是这儿没有桥,一座湖,仿佛是隔开了千山万水。
宁惠帝看着站在一旁的楚延琛,他也未曾喊人坐下,而后沉默地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东宫,而后开口道:“驸马,皎皎回宫了。”
听到宁惠帝这么直白的一句话,楚延琛心头一惊,他并未回话,只是安静地站着,等着宁惠帝接下来的话语。
宁惠帝伸手指着那一座东宫,而后道:“皎皎如今就在那儿。”
楚延琛抬眸看去,灯火通明的东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略微刺眼,他开口道:“陛下,此言何意?”
宁惠帝缓缓一笑,他站起身来,走至湖心亭边,定定地看着东宫,而后转过头来,开口道:“皎皎很优秀,朕想,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帝王的。”
楚延琛并未应和,他知道宁惠帝的话并未说完。
“怀瑾,今夜,你当父亲了。”宁惠帝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欣喜,一个生命的降生,冲淡了另一个生命逝去的哀痛。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重锤,狠狠地砸在楚延琛的耳边,他从吴江递来的消息里,知道赵清婉回宫了,也知道赵清婉早产,但是到底情况如何,他不知道,纵然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在宁惠帝的面前表露出丝毫的情绪。
但是此时,宁惠帝给予的这个答案,却是将他的平静完全打乱,他定定地看看那一座亮堂的宫宇,他想去那儿,将他的妻儿接回家。他想抱抱皎皎,哄哄那个辛苦的小姑娘,想看看他们的孩子......算算时间,这孩子也不过是七个多月,不足月便就产下,也不知道皎皎和那孩子的身子情况如何?说是安康,可是没有亲眼看到,这安康终究是令人担心。
楚延琛出神地看着湖对面的宫宇。
宁惠帝看得出来楚延琛此时的心神不宁,这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与欣然,与先前同他在棋盘上争锋相对的执棋人完全不一样,令他看起来略带了些许温柔。
“驸马,皎皎与孩子都平安。”宁惠帝知道楚延琛此时心中最想知道的,他沉声将这一句话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