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单行(13)
她把自然干枯的乒乓菊插进窗台的花瓶里,质朴粗糙的陶瓶上有几个简单的线条,圆球一样的干菊花放进去,互相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许吟最近几天都昼伏夜出的,故意错开上班族朝九晚五的时间点,她抬头看了眼时间,摸出手机给左铭铭发了条微信:
“我中午去找你吃饭怎么样?”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许吟都打算自己解决午饭问题的时候,左铭铭的信息才回复过来:
“啊,可以啊,不过今天估计很忙,下午也没时间出去。”
她一边拿起包包一边写道:“我这就过去。”
火速的打了个车去左铭铭的学校,跟附属口腔医院紧靠着,学生们的生活倒是很方便。许吟轻车熟路的找到三楼左铭铭所在的科室,对方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她了。
“苍天啊,今天病人超级多,那儿还有四五个拔智齿的,我得去给老师帮忙,你先在这儿坐会儿?”左铭铭口罩都没摘,心急火燎的说。
“快去,我等你。”许吟说,晃晃手机,表示自己有的玩儿。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直到快一点,左铭铭才结束了最后一个病人,回到办公室。
“怎么今天有心情过来啊。”左铭铭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周围的小护士们集体定了饭,香喷喷的味道直窜她的鼻腔,感觉肚子更饿了。
许吟拨了下头发提包站起来,觉得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走到左铭铭身边,“今天不想画画。”她说,随性的让一众加班的人咬牙切齿。
左铭铭干脆的表示:“你还缺卖咖啡的么?会拔牙的那种……”
这个点儿下班食堂早就关门了,除了叫外卖就是到学校外面吃。左铭铭因为许吟的到来而没有跟大家一起要外卖。
站在医院门口,左铭铭大手一挥,指向左手边,说:“我要吃麦当劳,补充能量。”
吃麦当劳许吟没有问题,只是——她往医院附近看了看,拉住大步流星的左铭铭,说:“走反了,少女。”那么大个明显的M,她竟然也能看不见。
某路痴从善如流的换了方向,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挽着许吟的胳膊,嚷嚷着饿死了。
左铭铭是真的饿坏了,从早上八点到中午一点,病号一直没断过,要怪只能怪她老板太有名望,一上午二十多个病号,占整个科室的二分之一了。
“你导师下午不上班?”许吟问。
左铭铭摇摇头,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费力的喝了口可乐才开口:“老板不在,下午跟着师兄干活,稍微好一点儿。”
她捏了两根薯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说:“对了,你智齿还没拔是不是?”
许吟点点头,她下面的两颗智齿只冒出了个小尖尖,原来拍过片子,能看到那两颗牙全都躺了过来,朝前长着,像两个懒散的掉队小兵。
“下午给你拔了算了。”左铭铭豪放的说,“一次一边儿,早拔完就没有隐患了。”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到医院了,拔就拔了吧,许吟想着。自从这姑娘进了临床实习开始,就经常劝她把智齿拔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来二去的就拖到现在。
“你给我拔么?”许吟问,觉得左铭铭好厉害,马上就要从一个嘻嘻哈哈的姑娘变成医生了,穿着白大褂一本正经的看病人。
谁料左铭铭竟然拒绝了这个“练手”的机会,“不不,我拔你这种还不是很得心应手,得折腾半个小时,让师兄来,这个师兄可是我们科的拔智齿最牛的,简直是拔的风生水起出神入化雁过不留牙……”
这都是什么形容词,许吟扶额,收回刚刚觉得左铭铭很厉害的想法。
很快,许吟就见到了这位据说是“雁过不留牙”的师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师兄竟然长得温柔秀气,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涛哥,帮个忙吧。”左铭铭笑的眼睛完成了个月牙。
“什么事儿?”师兄说着拿出口罩带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单眼皮,带着温和的笑意。
左铭铭把许吟推出去,“帮我拔个智齿呗,我超好的朋友。”
许吟被推到前面,带着礼貌的浅笑,“你好,麻烦你了。”
师兄眼中笑意更深,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声音清澈柔和就像山间的涓涓细流,让人听了就新生好感,“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不用客气,坐就行。”说着示意了一下牙科椅。
心里还带着对拔牙的忐忑,许吟乖乖躺在牙椅上。头顶的照明灯“啪”的一声亮起,刺眼的光打下来,她赶紧闭上眼睛,听到身边有人说:“来,张嘴我看看。”
只一眼,师兄就扭头对护士说:“开个骨埋伏的包。”然后又对站在一边的左铭铭吩咐道:“你把她的片子调出来我看看,然后去拿麻药。”
大家立刻分头的准备东西,快速流畅,配合的天衣无缝。
麻药打上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许吟就觉得一侧的嘴唇舌尖开始发麻,她躺在牙椅上抬手摸了摸嘴唇,“像是肿了一样。”
左铭铭猛点头,“是啊,就是那种感觉,不用担心,这里不会肿。”
打个麻药的工夫,一群实习生已经围了过来,头上、脚上各个方向都站了人,伸长了脖子看师兄操作。
唯一闭着眼的就是许吟。
“放心吧,wuli涛哥出马没有不顺利的。”左铭铭再次安慰她。
许吟在麻药打完之后就不怎么紧张了,半边脸都失去了痛觉,但是感觉还在。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能感受到他娴熟的动作和有条不紊的节奏。
整个过程毫无痛苦,不到二十分钟的工夫,上下两颗智齿就顺利取出。
“好快啊……”实习生里有人小声感叹。
“好了,牙已经出来了,缝一针就好了。”师兄说。
许吟睁开眼,看见师兄拿持针器夹了小小的半圆形针伸进她嘴里,有针尖刺入粘膜和线从里面穿过的感觉,但是一点儿也不疼,是一种钝麻的微妙感受。
他双手飞快的连续打了三个结,持针器还在手里抓着,动作熟练灵活,包裹在乳白色无菌手套里的手指修长有力。
顺着许吟的视线看过去,师兄的手套和袖子之间露出了一小节皓白的手腕,骨节分明却不孱弱,因为她刚刚感受到了将牙挺出骨头的力道。
缝完线,许吟被要求咬着一个纱布块半个小时,暂时没法说话。左铭铭替她表达了谢意:“师兄你好帅啊,太感谢了。”
师兄将手套扔进医疗垃圾里,弯腰在水池前洗手,被左铭铭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行了。”他说,“记得把注意事项跟你朋友交代好。”
“妥妥妥。”左铭铭欢快的说,撕了一张《拔牙后注意事项》塞到许吟手里,“你好好看看昂。”
然后又趴在师兄跟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许吟扫了眼注意事项,注意力被两人转移了过去,师兄一直认真的听着她讲话,偶尔点点头附和一句,眼睛里一直带着笑,看着左铭铭的眼睛明亮又温柔。
这俩人有戏,许吟暗自下了结论,却不料下一秒左铭铭突然将矛头指向她,说:“我这个朋友是个画家哎,在法国留学了五年,超厉害的。”
“是么。”师兄浅笑,“怪不得气质这么好。”
许吟被突然指出来有些尴尬,可偏偏咬着棉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扯扯笑笑,可是半张脸没有知觉,又被撑得鼓鼓的,估计笑起来也很难看。
她掐了掐嘴唇,还是麻麻的。
这一幕被师兄看见,他解释道:“麻药大概两个小时能过去,这两三天肯定会疼的,厉害的时候吃片止疼药就行。”然后扭头对护士站说,“拿个冰袋过来。”
很快,冰凉的小袋子裹在棉套里敷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