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理由就很稀奇了。
稀奇到燕鹤青觉得自己要是信了就更稀奇了。
顾屿见她不信自己,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声音恰到好处的又压低了些:“……好吧,其实是隔壁房间……呃,略微有些……吵。这深更半夜,我孤身一人又实在不好敲门相扰。只能出来走走。”
燕鹤青闻言挑眉,轻笑一声道:“然后走着走着就孤身一人走到屋廊下?”
顾屿无奈应道:“……是。太冷了,原想着寻件披风出来再走走的。未曾想如此凑巧地遇到了鬼主大人。”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月白披风,总算信了个七八分。手指动了动,暗紫灵力流转,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但一转眼,又瞧见顾屿在下方冻得瑟瑟发抖。她又莫名动了恻隐之心,指尖微动,将披风还了回去。
顾屿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唇边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语气中却满是担忧:“更深露重,寒意沾衣。鬼主大人还是从高处下来,免得受此寒气侵扰,伤了身体。”
燕鹤青觉得这人很不对劲。口口声声说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但这番话细想下来简直有病。自己好歹是一方鬼主,于炼狱中死过不知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被这寒气轻易伤了身体。
她眯了眯眼睛,有意试探道:“你既系了披风,想也不怕冷了。与其让我下去,不如你自己上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顾屿看清她所站的高度,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诚恳道,“我恐高。”
燕鹤青:“………………………………”
不儿,你说你恐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高?
燕鹤青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低下头确认自己脚下站的只是两层楼高的客栈,并非什么手可摘星辰,可望不可及的高台。
恐高恐到了这种地步,反正自己今夜心情也不佳,白送上门的乐子,不如随意作弄下。
她唇边泛起一抹促狭笑意,从客栈屋顶轻巧跃下,一把抓住了顾屿的手腕。朝他微微一笑,趁着顾屿出神之际,又轻轻一跃,将人一并拎到了屋顶上。
顾屿站在屋顶上绝望地闭上了眼。
燕鹤青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忍不出声笑道:“若不愿睁眼,那可就千万别乱动。不然,你一脚踏空,我未必拉得住。”
顾屿闭着眼睛,认真应道:“……………………好。”
太听话了就难免有些索然无味。
燕鹤青心中隐隐烦闷,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了些。月色皎洁,顾屿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清晖。眼眸处睫羽如烟,轻轻颤动,似一对翩跹落下的蝶。
燕鹤青的目光缓慢下移,沿着挺直的鼻,落在了他的唇上。顾屿双唇是浅淡绯色,如春日桃花,与他这张脸格外相衬。
燕鹤青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白衣公子身上的齿印和吻痕。
雪泥鸿爪,噬骨销魂。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顾屿猝不及防地睁了眼。
燕鹤青慌忙别开眼,咳嗽两声,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好在这些年磨练下来脸皮够厚,心中再慌张,仍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咳,怎么突然睁眼了,你不恐高了?”
顾屿看着她,微微一怔,轻笑道:“……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不向下看就好了。”
燕鹤青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退路,干巴巴地夸赞道:“你倒聪明。”
顾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眸色清明,忽而唤道:“……鬼主大人。”
燕鹤青有些心虚地同他对视一眼,强作镇定道:“怎么了?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下去,你要是不想下去,那我现在也得带你下去……”
顾屿垂下眼眸,似乎隐隐有些失落:“只能这样吗?你能不能……在这里多陪我片刻。片刻就好。”
燕鹤青:“………………………………”
心中偷看被抓包的慌乱渐渐平复,她又成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生杀夺予的模样。
燕鹤青走到顾屿身边,面无表情地陪他在屋顶上待了片刻。……也仅仅只是片刻。
这个月夜,此后谁都没有再提起。
又过了几日,乌归伤势渐渐好转,除了身上丢失的血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已经能走能跑与平常无异。
燕鹤青一行人向孟婆付清了房钱,继续向西部鬼域第三城行进。红豆和白衣公子与他们并不顺路,彼此告别一番,就此别过。
同前两城中荆棘遍布恶兽横行的路途不同,由二城前往三城的路径称得上过于平坦顺遂。一路畅行无阻,一行人于第三日便行至三城城门。
城中守卫验明三人身份,恭恭敬敬地引路,将他们带到城主府。
正在感慨此行太过顺遂之余,能令他们惊讶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三城城主是个和尚。
还是个身披袈裟,手持佛珠,慈眉善目的和尚。
和尚城主笑眯眯地径直走向燕鹤青,俯身行了一礼,声如洪钟地来了句:“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杀孽太重,望北鬼主早日回头是岸。”
燕鹤青也同样笑得慈眉善目,面不改色地怼了回去:“……阁下瞎了么?有病就去治。知道你见本尊心切,今日没吃药就跑出来了。但当着外人的面总归也要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是人便不把旁人当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