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芝轻抚着她的后脑勺安慰道。
“那……阿钺呢?”
灵归追问。
“……他跟着灵偶走了。”
乌芝沉默半晌,答道。
“别再去找他了。觊觎他力量的人太多,他从出生起就注定在漩涡中心。”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威胁和利用吗?他救过我那么多次,现在别人又要用我的性命去威胁他,我怎么袖手旁观?”
灵归垂着头,不再看乌芝。
“灵归!可你就算去找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你的命与那只灵偶相连,只要那人愿意,她随时可以带着你同归于尽。”
乌芝罕见地语气如此急促严厉。
“我知道……可……可我……”
灵归鼻头酸楚得像灌了花椒水,嘴唇抿得死死的,嘴角止不住地抖,她想哭却又拼命忍着,只能从喉头发出细小委屈的嘤嘤声。
“……对不起,是小生冲动了,你身体还很虚弱,我本不该同你说这些。”
乌芝温柔地俯下身子,将灵归抱紧怀中。
“想哭便哭出来吧,这世间之事总是常常不能如意,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灵归闻言哇的一声哭嚎出来,涕泗横流,把乌芝的肩头哭得一片潮湿,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便又沉沉睡去。
灵归在无尽海修养了月余。
再次来到海面上时,已是初冬了。
海风携着冬信,在海面晕开一片寂静。雪白浪尖顶着泡沫,蘸着清冷的天光,把疏离的蓝从船下铺展到极目海天的边界。
大海上漂着一艘小船,船上风帆鼓着,像漂泊的羽毛,被海风与海浪温柔地托举着、拉扯着,悠悠地驶向远方。
阿九抓了条鱼片了做鱼脍,又抓了几只甜虾,剥开蝉翼般的壳,里面的肉鲜红莹润,像梅花蕊上映红的雪。
阿九夹了片鱼给灵归,灵归怀疑:
“这生鱼,真的能直接吃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这放在陆上,可是千金难求的美食,想吃还吃不到呢!”
阿九撇撇嘴,往嘴里扔了只甜虾。
灵归咽了咽口水,盯着那鱼片看了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咬下那片鱼。
肉质紧实柔软,带着海水微微的咸,丰盈的脂肪包裹着细嫩的白肉,鲜甜,纯粹。
“怎么样?好吃吧!”
阿九的金瞳闪烁着,期待灵归的反应。
“……嗯,不像在吃鱼,像吃了团雪。”
灵归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她想,这种入口即化、油脂丰盈的鱼,要是加了她阿娘腌的酸菜,撒上蒜末和糊辣椒,再浇淋上一圈滚烫的油……
光是想着就忍不了了。
“灵归,根据九蛊铃的指引,红花鲤在中州圣京,湘妃竹应该在西域古漠,相思雀在极北昆仑,我们该先去哪?”
乌芝拿着海陆图志问灵归。
“这个季节,昆仑早就大雪封山了,冷得要命,我可不去。”
阿九抢过乌芝的海陆图志,用妖力在昆仑的位置上打了个叉。他们蛇妖就算道行再深,也避免不了蛇的天性,譬如春秋的发情期,譬如春末的蜕皮,譬如天一冷就想冬眠。
“我觉得那什么古漠就不错,听说沙漠里的野兔子烤起来特别好吃……”
“此言差矣,这个季节,沙漠里也是没有兔子的,依小生的看法……”
乌芝从阿九手里夺回海陆图志来,在西北倚空桑之山,东南临青丘之泽的位置,圈画出了中州圣京的位置。
“圣京,礼乐之源,诸家学术肇兴,庠序林立,人皆能诗赋,崇礼尚文……”
“我们是去陪小哭包收复蛊神的,又不是去考状元的,你说这些,重要吗?”
阿九翻身坐上船舷,哼了一声。
“我就说嘛,当初阿蝶去学堂里偷书给你看,真是彻彻底底把你教坏了。”
“那我们也不是去吃野味的……”
乌芝小声反驳。
“你……”
阿九撸起袖管就要上去比划两番。
“都不许再吵啦!”
灵归轻轻一甩铃铛,看似娇小柔弱的少女在这两只老妖面前有绝对的主导权。
“听我的,回家,过年!”
到了陆上,骑马从中州回到黔青,一路风霜雨雪,又需要大半月的时间。
一行人一路走过许多城市,风物人情皆不尽相同。苏木给她的萤石足够她无度挥霍,因此每路过一处,她便要置办上些当地特产作为年货。一路下来,满满当当的年货险些压垮了驮货的枣红马。
龙毒村在南,可地势却高,水汽又丰沛,一到了冬天,河流便早早封冻,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两三天,进山的路格外难走,好在有两只妖的帮助,紧赶慢赶,在冬至前到了家。
灵归不在,茯娘的日子过得也舒坦,今早才去在前院菜田里种下了冬菜,中午开炉煨几块年糕蘸红糖吃,下午包了些芝麻花生馅的汤圆,把今晚要吃的备出来,余下的送些给隔壁家阿杏,再留些埋进雪里。
枣红马早在走山路时就罢工了,于是阿九一人扛着百斤重的年货进了龙毒村。
“你看那是谁家女娃儿,好蛮、好大的力气哦。”
村口的大娘们嗑了半截儿的瓜子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陌生的银发少女。
“耶咦,我这老眼昏花了,这女娃儿咋个是白头发,金眼睛哦?”
“你瞧那后头还有俩娃儿呢,一个男娃儿,一个女娃儿,这女娃儿有点眼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