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昨夜里,化蝶氏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的一瞬,他心脏都停了一瞬。
青色的烟火化作垂天羽翼,万千火光汇作游弋苍穹的凤鸟,星河下盘旋九周,惊鸣一声如玉碎,漫天落羽如雪霜,恍若星宿陨凡尘。
落琼片羽在众人的惊叹中,竟化作了一只只翩跹的青羽凤蝶,蝶翅末端生长着凤尾似的羽毛,荧青的鳞粉随翅膀的煽动而不断抖落。
刹那间,长着嘴惊叹的人们竟不知,是烟花落人间,还是人随烟花飘浮。
乌芝伸出手来,指尖停栖了一只半透明的、青凤蝶的虚影,蝶翅开合着,这是青凤蝶的灵力所造的幻戏,他不可能认错。
他本想着将这一发现立马告诉灵归,可灵归当时说自己身体不适,只得作罢。
“化蝶氏,在何处?”
“巫都以北,有蝶宫。化蝶氏擅蛊,能御蛇虫,且不太好说话。嬴公子切记小心。”
“嗯,照顾好灵归,我马上回来。”
巫都北,蝶宫外。
周围群山环抱,弯钩状的山尖,恍若毒蛛伸出的蛛矛,拱卫着藏在窝凼中的蝶宫。
千重阶梯上,静立着一面曲形的巨墙。恍若是一片阻绝天水的堤坝,不可逾越。
巨墙由无数琥珀般的方形巨石砌成,每块巨石中都有一只凝固的蝴蝶。这面墙像是一座矗立起的,没有墓碑的蝴蝶坟墓。
这是蝶哭墙,高墙之下,仍能闻万蝶振翅,化蛊悲哭。
“非我化蝶氏之人,不得入蝶宫。”
蝶哭墙上逐渐爬起金色的禁制。一片巨墙仿佛棋盘般,每只蝴蝶都是盘上棋子。
“麻烦。”
嬴钺一人站在蝶哭墙下,皱了皱眉头,手掌间运起红色的磅礴妖力。
血浪自他脚下诡异的法阵中火焰般喷薄而出,血浪中无数扭曲的蛇影嘶鸣着,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血色妖气如洪水般冲向蝶哭墙,轰的一声,天地间回响起振聋发聩的钟鸣声。
轰——看上去脆弱的琥珀不堪一击地被击碎,无数形态各异的蝴蝶从中飞出,盘旋成昏天暗地的蝶团。
蝴蝶在空中如星宿阵列般重新排布,只过片刻,蝴蝶重新排列好,琥珀般的晶体自翅膀上凝结而出,重新结成了一面蝶哭墙。
“多削你几遍,我就不信还能拼好。”
嬴钺有些被气笑了,身后召出更高的血浪和蛇群,朝那墙再次袭去。
这什么破化蝶氏,将老巢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里不说,就连现身都不肯,非要让他在外面与这破墙纠缠。
又经历了几个回合,这墙总是不断地被击碎后再迅速地拼好,连辟出个缺口来都不行。
此时,嬴钺感受到,识海中,那个浑身妖纹的怪物又开始蠢蠢欲动地低语了。
“你太弱了,你这样如何救阿归呢。”
“你闭嘴!”
嬴钺想要强行把那声音压下去,可那人恰如阴暗处生长的狱火,根本无法扑灭。
“放了我,拿回你的力量,我们一起捣毁这里,杀了他们,再去救阿归,如何?”
那人的口吻中尽是嗜血的杀意。
“我只求救阿归,不会滥杀无辜。你也早点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放你出来的!”
嬴钺痛苦地扶着额头,额角爆起青筋和黑鳞,不断有红色的纹路随着血液的涌动若隐若现。
“你犹豫多久,阿归就会在噩梦里多受多久的折磨。你这个懦夫,你根本——”
“不要再说了!”
“根本不配,喜欢阿归!”
“不——!!!”
嬴钺周身被翻涌的血浪彻底包围了,翻腾的蛇影扭结纠缠着,恰如此时嬴钺内心的焦灼与混乱。
识海深处,那个浑身妖纹的、与嬴钺面容一模一样的男人,穿着当时他下葬进黑石棺中的祭服,花纹诡异而繁复的绣金黑红祭司长袍,彼岸花的银片坠了满身。
他指甲乌黑、缭绕妖气的手掐上了另一个嬴钺的脖子,眼中满是嗜血的恨意。
“懦夫,你根本就不配喜欢阿归。
虽然控制不了你太长时间,但是血洗这里,找到那只破蝴蝶,绰绰有余。”
砰——
妖气荡天涤地般炸开,红气中央,少年再睁眼时,眸底已经是一片猩红,嘴角还勾着妖冶的笑容。
“呵,一面破墙而已。”
锋利的指甲刺进琥珀墙面,剧毒的妖气随着墙面撕裂开的裂纹向四周蔓延。
毒气所沾染之地,琥珀般的晶体如融化的脂膏般流下,蝴蝶也再没有力气飞起来,蔫吧地掉落在融化的液体中,无力地挣扎着。
“破!”
巨墙应声而崩塌,不断解离的碎屑落下后,被妖气悬浮在空中的嬴钺,笑着,踏着蝴蝶的残骸与业火红莲,出现在众人面前。
蝶宫的巫师们早就察觉到了蝶哭墙外强悍的攻击,召来了全族巫师严阵以待。
但当这只妖怪,身后挥舞着蛇影,脚踏蝶骨红莲,击碎了屹立百年的蝶哭墙,踏进蝶宫的那一刻,众人还是惊惧地倒吸一口凉气。
简直就是从罗刹血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化蝶氏的族长,是位年近三十的艳丽女人,眼角有一块红色的蝴蝶形胎记。
她身边是一只比人还要高的银针巨蝎,此刻尾部高高翘起,鳌针闪着森然的光。
“列百蛊虫阵!”
那女人吹响胸前竹哨,空气中只能听到巨虫甲壳碰撞的声音,俨然一副大战前夕的诡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