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虽然身上没有受伤,可身为剑主的她,却拔不出回雪剑了。
这下魔渊的黑雾,剑宗彻底没了办法。
26
最先来到落霞宗山门前的,是煦阳宗宗主。
煦阳宗是几个大宗门里距黑雾最近的,因此最为焦虑。
后来拂云宗、太清门、东皇派、绮云阁等宗门的宗主也都来了,跟煦阳宗宗主敷衍地一拱手,焦躁不安地聚到落霞宗的山门前。
山门一开,所有人老老实实地走完一千个玉阶,进到门内。
一进门先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所震惊,差点忘记来意:「这落霞山竟是这样一块绝佳的修炼地吗?我当年踏遍九州,怎么竟没发现呢?」
「哎呀,那不是千年紫芝草吗?」
「千年紫芝草有什么稀奇?你看这,这可是已经绝迹的九曲灵参啊。」
「中间那棵小树,周身银纹,不会是传说中的养魂木吧?」
我轻咳一声,这些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想起来此的目的。
几位宗主个个义愤填膺、面色懊悔,说从前听信剑宗的一面之词误会了我,时至今日真相大白,才知道江蓠是为了自身前途,不惜弑师叛宗的罪大恶极之辈。
「从前我就觉着那朵两途花来得蹊跷,当时回雪剑主年纪轻轻,修为也不算高,从哪里得来这样的灵宝?没想到竟是她丧心病狂,杀师夺宝!」
「呸,连回雪剑都拔不出来,还叫什么回雪剑主!」
他们为老头的遭遇扼腕叹息,个个跑来套近乎。
一个说自己姓赵,与老头祖上同源。
一个说老头小时候生活的伏牛山,归他宗门管辖,与老头有冥冥之中的缘分。
还有一个说自己在灵兽苑里也养着一头驴,虽然是只六阶妖兽,但好歹也是驴模驴样,勉强可以说跟老头有共同的爱好。
他们一会儿恭维老头,一会儿怒骂江蓠,还要踩上剑宗一脚。
「大家有目共睹,自从衔霜剑主离开之后,剑宗已经没落了,说到底,偌大的剑宗靠的还是衔霜剑主你呀!」
「是呀是呀,想当初衔霜剑主为了剑宗舍生忘死做了多少事,才有它如今的声望地位,不承想竟然因为衔霜剑断,便卸磨杀驴,如此薄情寡义,实在让人齿冷。」
我以手支颐,似笑非笑。
眼前这些满腔义愤、争着为我讨要公道的人,恰恰是百年前骂我离经叛道、自甘堕落的那帮人。
事还是那些事,人还是那些人,风评却天翻地覆。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变强了。
比所有人都强。
从前我以为,世道如剑道,人心如剑心。
是非曲直、黑白对错,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能得到公正的评价。
后来才明白,评价无所谓公正,有的只是立场。
只要你足够强大,哪怕恶事做尽,也有的是人争着为你歌功颂德、立碑做传、颠倒是非、指鹿为马。
并非所有的言语都出自本心,人心鬼蜮,狡诈多变,殊为叵测。
别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表面看的是你,心里想的是自己。
所以,他们怎么说,且随他们去。
我只听自己的声音。
行事不问对错,但求无愧于心。
几大宗门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突然有人噤声,沉默像瘟疫一样传遍整个人群。
我抬起头,看到了帝白剑在日光下幽蓝的剑芒。
27
我的父亲紫衣玉带,踏剑腾空,一脸沉怒地浮在落霞宗上空。
一如既往,站得比所有人都高。
他在皑皑白云上,衣冠齐整,威严赫赫,我在青青麦苗间,卷着裤脚,不修边幅。
天上地下遥遥一望,目光仿佛跋涉过万水千山,趟行过时光的浩浩汤汤,中间隔了无数解不开的恩怨、扯不断的情仇。
他是来逼我去镇压魔渊的。
「我自小教你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如今你修为大涨,明明有能力封印魔渊,却推三阻四,反复衡量,我生你养你,便是要你做个冷血凉薄、自私自利、丢尽宗门颜面之人吗?!」
「父亲为何自己不去?」
他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唯有上古神剑才能封印魔渊,我若为剑主,何须用你?」
未能成为剑主,是他一辈子的心病,从前我小心翼翼,在他面前甚至不敢以剑主自居,如今我想明白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逃避,它就不存在的。
凭什么别人觉得刺眼,我就得收敛自己的光芒?
看不惯就闭上眼!
「剑尊大人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命令我?是剑宗宗主,还是我的父亲?」
「若是宗主身份,我已经与剑宗一刀两断,宗主诏令虽能号令三千弟子,却与我无关。」
「若是以父亲的身份,那就更可笑了,两百年前我堕入魔渊,四肢俱断,剑心摧折,丹田破裂,识海干涸,此种情形,常人死得不能再死,我说是割肉剔骨还于父母,不为过吧?」
「我如今的命是两途花给的,如今的家是赵青松给的,与你有何干系?!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孽障!你去是不去?!」
「不去!」
一道幽蓝剑光自云端狠狠劈下,田垄中绿油油的青苗霎时被摧折,田垄间现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泥土带着凌厉的剑气四散飞溅,各大宗门的宗主不得不架起护身法宝。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二师妹、三师弟便赶到菜畦,与我并肩而立,神色如临大敌:「大师姐,发生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