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若天道待我有待你一半的眷顾,今日站在这千层玉阶之上的,还不定是谁呢!我输了,不是输给你,是输给偏心眼的老天!」
她一通不管不顾地发泄,畅快地大笑两声,闭目等死。
我望着她冥顽不灵的模样,只觉胸中怒火,没有半分减弱,反倒越烧越旺。
胸膛剧烈起伏几息,我突然冷笑一声,收剑入鞘:「呸,执迷不悟,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天下剑修千千万,有几人如你一样得神剑认主?便只这一样,你就没有资格说天道待你不公!你知道你为何拔不出回雪剑吗?不是剑背叛了你,而是你背叛了剑!因为你根本不明白剑主二字意味着什么!」
江蓠睁开眼,狠狠瞪着我:「你胡说!我何时背叛过回雪剑?」
我嗤笑一声:「剑之一道,一往无前,为正也好,为邪也罢,凭借的是一腔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回雪剑上任剑主素玄真人与魔主幽离生死相斗,同归于尽,殒身之前大笑三声,直呼痛快!泣血剑主走火入魔,身堕魔道,以八千生魂祭剑,遭九州正道围剿,濒死之际也不曾见泣血剑离弃他。正也好,邪也罢,剑魂不会判断是非,只在乎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与谢长庚一同镇压魔渊,关键时刻却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便如鸿沟天堑,让你再登不得剑主之列。」
「神剑剑主,可死,不可退!」
「你伤了剑魂尊严,不再得它认可,自然再也拔不出回雪剑。」
「你天赋极高,气运也不差,倘若安心修炼,未必不能证得大道,只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居然还在怨天尤人,糊涂至极,可笑可笑!」
「江蓠,我告诉你,你有今日,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
「你以为得到神剑认可便能一劳永逸?你以为仅凭天赋就能长成一方大能?大错特错!」
「你口口声声要变强,却寻捷径、抢资源,遇到弱者以势压人,遇到强者示弱扮乖,为了达成自身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却唯独不敢闯生死境,实打实地淬炼自身。」
「一心求安,如何变强?如此行径,怎为剑主?」
「江蓠,你的道心早就散了!可笑你还懵懂无知,做着剑主的白日大梦!」
江蓠尖叫出声:「住口住口!你给我住口!我是回雪剑主,一辈子都是!」
我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可笑至极!今天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剑主!」
我张开双手,场中剑齐声嗡鸣。
回雪剑挣脱江蓠的钳制,流风剑从谢长庚手中蹿出。
两把神剑,一左一右落入我的手中。
「怎么可能……」谢长庚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震惊。
他与江蓠不同,与剑魂已经磨合数百年,这世上除了他,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使用流风剑。
江蓠神色惊怔,不顾汩汩流血的伤口,挣扎起身。
我从前虽然从她手中夺过一次剑,可那是剑本身未入鞘的情况下。
她不信,我能拔出回雪剑。
更何况,我的手里还有谢长庚的流风剑。
历来神剑只能认一位剑主,这意味着只有剑主才能拔剑出鞘。
正如谢长庚拔不出我的衔霜剑,从前的我也无法拔出流风剑。
可现在不同了。
我当着江蓠的面,神色平静地拔出她死命也拔不出的回雪剑,又让她眼睁睁看着,我拔出对谢长庚认主的流风剑。
她失魂落魄地摇头:「……不可能,一个人只能得一把神剑认主,你已经是衔霜剑主,不可能再拔出回雪剑和流风剑,你一定用了什么秘术。」
我傲然一笑,神色轻蔑:「没有什么秘术,只是我够强,所谓神剑剑主有两种,一种是不够强,得等到某一柄神剑认可,才能被世人尊一声剑主,第二种是本身够强,哪怕一柄凡铁到了她手里,也是神剑。」
「我是后者,可你——连前者都够不上,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江蓠如遭雷击,震惊、嫉妒、屈辱、怨恨、交错闪现在她脸上。
她再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我举起手中的回雪剑,微微一笑:「江蓠,你曾对我说,弱就是原罪,今天这话,我原封不动返还给你。」
29
我没有直接杀死江蓠。
对她那种人,死反倒是种殉道般的解脱。
我要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不仅仅是简单的死亡。
我废掉她的丹田识海,封印了她全部的修为,将她重新送回人间。
如今她就是个身体孱弱的美貌女子。
人间依然战乱纷纷,生灵涂炭。
我把她送到瘟疫横行、饿殍遍野的那处。
她环视四周,满脸的不服和倔强化作乌有,周身开始发颤。
一个人最初经历的恐惧,会深深烙在心底,哪怕后天再强大,也难以彻底克服。
江蓠的恐惧,是幼年的自己被麻绳绑住手脚,被人群贪婪地高举着,丢到滚水沸腾的锅里。
江蓠穿着华丽的剑宗紫衣,雪肤花貌,站在这片被战火、瘟疫和杀戮蹂躏过的土地上。
脚下的地面宛如一块巨大的疤癞脸,充斥着一个又一个小坑。
她盯着那一个个小坑,抖得宛如筛糠。
那是饿到极致的人们,挖草根留下的痕迹。
或坍塌、或倾颓的房屋废墟里慢慢走出人来,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得连肋骨都一条条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