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他眨了一下眼,身体轰然倒地时,看见眼前的一切如同关灯般晦暗了下来,又如同电影的开场一般逐渐变亮。
“ahf'……”他的口中冒出几句含糊的呓语,竭力睁大双目,正对着行凶者转到他的面前,露出一张稚嫩熟悉的脸。
阿尔法——或者顶着阿尔法的壳子的老板——或者阿尔法从不曾存在,一直都是老板的伪装——周遭环绕着零星的马赛克,以老板的声线平静地对他安抚:
“不必惊慌,你不会受伤。我只是取走了你胸口的那只匣子,那里面藏着一个危险的逃犯。”
哈斯塔试图挣扎着坐起,但四肢就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无力。
眼皮沉得就像坠了铅,他听见老板耐心地对他解释:“……潘多拉魔盒在你体内,与你共存了21年,骤然被取走,的确会有短暂地不适期,但你很快会恢复,并且摆脱他的操控。”
‘……他?’哈斯塔的思绪像深陷泥潭中的人,仍在勉力前行,但他已没有力量问出口。
老板的声音变得模糊:“这个虚假的游戏。包括你的任务。都是他一手打造出的、用于填充他枯燥囚禁生活的乐趣。”
“睡吧,哈斯塔。当你醒来时,他将已被我送回该呆的牢房,不再能够影响你。”
“你将遗忘任何有关于他、有关于潘多拉魔盒的事宜……”
昏昏沉沉间,哈斯塔听到一声轻如微风的叹息:“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履行我的责任,即便这得违背你的意愿——闭嘴,███。如果不是你擅自越狱,我本不需要收拾这些额外的烂摊子。”
那种奇怪的、仿佛变成一只空心的容器的错觉,再次裹挟了哈斯塔。
但这一次,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那片空虚就在胸口,也能感知到那片空虚周围本被魔盒阻碍的血肉正在迅速生长,逐渐愈合。
但愈合之后呢?
倘若他忘记了有关潘多拉魔盒的所有事宜,他是否还能记起另一个世界中,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卡尔克萨在等待他?
他想去许许多多未完成的事宜:胡斯卢的病、他许下的救回芬尼安和凯西父母的诺言……
还有G8273。
他还没有告诉G8273他匆匆下线,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老板也会消除G8273的记忆吗?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会全然忘却这数月来每一晚的记忆吗?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竭尽所能地维持清醒,强撑着登出游戏后,狼狈地从钢铁织成的卧床上滚落,费劲从床下拽出那份Z交给他的档案报告,撕下一处边角,用触须的尖端刻下一行歪斜变形的小字。
无法抵抗的昏沉袭向脑海,他摇晃了一下头颅,将纸片塞进T为他准备的手机防摔套内,爬上卧床,才终于陷入不安的沉睡。
第56章
哈斯塔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置身于一艘豪华的游轮上, 舷窗外是无垠而黑暗的夜海。游轮沉寂又轰鸣地向前驶去,他却在前行中一片茫然。
于是他起身出门,想去问问船长或乘客。
走过第一个房间时, 他看见一辆绝不该在游轮上出现的摩托。第二个房间,舷窗上摆着一只小小的雪鹿。第三个房间, 他瞥见床上的警徽。第四个房间, 一只军用水壶……
他在茫然中心如擂鼓,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沿着铺满红毯的走廊,一路翻找过这些空无一人的房间,冲进驾驶舱。
“滴……”
空荡的驾驶舱浸在一片忧伤冰冷的蓝光里。
海水的波纹将光折入室内,他僵滞地浸泡在这片没有实感的光影中, 仅仅看见那片满是复杂难懂的仪表的操纵台上, 有绿色的警示灯如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两下,溘然熄灭。
这是一艘无人的巨轮,正载着仅有的乘客, 驶向不知名的方向。
孤独如同海洋,将哈斯塔独自围困在孤岛上。
他徒劳地继续瞪视警示灯,希望绿光能重新亮起, 告诉他点什么。
他冲回之前那些明明放置了各种东西, 应该有乘客居住的舱房, 却发现那些小盆的沙漠玫瑰、崭新的识字卡片、打开着蓝屏的电脑……就如同他的错觉幻影, 初雪般消融在他第二次冲入房间前, 徒留下一室空荡而令人呼吸困难的蓝色波光。
梦变得令人难以忍受起来。更糟糕的是,他发觉自己在逐渐忘记那些房间里放过什么,很快地,他连“忘记”这种意识也被一并忘却。
舷窗上倒映出哈斯塔面无表情、冷漠的脸。
他穿着一身船长的军装,戴着一顶白色军帽。
他知晓这是一艘无人的巨轮, 正驶向不知名的方向。
孤独便是身下这片海洋,一如既往地将他这艘巨轮独自围困在漫无尽头的旅途上。
过去是这样,现在亦如此,未来也不会改变。
…………
他后来是在低低的絮语声中醒来的:
“……不是我说,老板这次真的太缺德了……”
“那能怎么办?咱们也不可能跳到老板面前指着鼻子大骂?”
“总之我们多照顾——哈斯塔!你醒了?”
刚从“孤独巨轮”的噩梦里醒来就和队友的一张张大脸盘子对上视线,原本茕绕在哈斯塔胸腔中的滞涩胀痛挥散了些许:“我只是睡眠,又不是昏迷……这是什么地方?”
不算很大的员工宿舍里塞满了各种技术宅的最爱,什么电脑配件啦、游戏海报啦、珍藏手办啦……就在哈斯塔的头顶,还悬挂着三把光剑,此时正嚓嚓切换着红蓝黄绿四色的灯光,将所有人的脸都照得像个信号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