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杳道:“是啊,无间狱前,你提醒过我。”
她提到风惊濯飞升时,陌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是伏天河的转世,飞升成神的一刻,无限接近伏天河,短暂地拥有伏天河的五感。他那么恨,除非感受到的眼前之人,不是宁杳,不是浮曦。是仇人,月姬。
月姬艰难道:“疯子……为了我死,搭上自己的命也愿意么……好,我也不亏……”
风惊濯听得神魂俱裂,紧紧搂住宁杳:“杳杳!她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宁杳低声:“惊濯,我的一丝精魂,是她用神血养的。我猜,应该是神血契。”
风惊濯瞳孔凝滞,半晌,僵硬地轻动一下。
神血契,同生同死。
“但是,她留了神魂精血在我的心脏里,所以一旦同死,她便夺心托生,逃脱神血契的束缚,活下来。”
风惊濯颤声道:“你的心脏……”
宁杳抱住他:“哎呀,现在想想,我以前好像没心没肺,肯定是被这个讨厌的神血影响的。”
她仰头,笑容和以前一样古灵精怪,但因脸色苍白,而显得有些虚弱:“你说是不是?本来我挺好的,她非给我滴一滴血,讨厌,讨厌死了。”
风惊濯痛到失声,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姬身体将散,用尽最后力气吼道:“风惊濯——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你杀我,便是亲手杀了她!哈哈哈哈……”
她闭上眼睛,身体渐渐透明。
原本该借着宁杳的菩提心复生,她活,宁杳死,那么,她便可吸食这世上无上的饕餮盛宴。
但现在……意识渐渐沉沦,再嗅不到那个人,生不如死的香气。
月姬扭曲的脸孔碎裂,缓缓沉去,消弭成一片黑烟。
风惊濯根本顾不得她,他满目只有怀中越来越虚弱的姑娘:“杳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宁杳有些累,慢慢靠在风惊濯肩上:“月姬必须死。她不死,天地永无宁日。”
风惊濯默然垂泪,拢紧手臂。
宁杳低声道:“对不起啊濯儿,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可是我怕你因为我,会犹豫,而下不去手……”
他的心几乎已经搅碎。
会吗?会吧。
他含泪启唇:“我是你教出来的……你的信仰是众生平等,天地安宁,那我便也是。可是我、我还是……修为不够……”
他说过,她是他天下苍生前唯一的私欲。
风惊濯几近崩溃:“杳杳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你不能这么、这么对我,不公平……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忽然,他停住。
浅金色的纹路在他身上轮回,无数灵光飞舞,手臂上发黑的神印一闪一闪——诛灭创世之害,他正在飞升新的上神。
这飞升令人痛不欲生。
他并指探她天灵,义无反顾将所有灵力全部渡去,泪如雨下:“杳杳,你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没怪你。可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的,你知道我那一万年是怎么过的!你不要丢下我……你怎么能,让我一次又一次的铸下如此大错……”
宁杳深深皱眉。
天地间的光芒浅浅淡去,她身躯有些发颤,已经没有什么气力,仍拼力抬手摸摸他的脸:“濯儿,你听我说。”
“月姬说的不对。你亲手杀的,只有她一个天地之祸。知不知道?”
风惊濯垂泪摇头。
宁杳低声道:“我非你所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快要坚持不住了,甚至能感受到身躯渐散地晃漾。宁杳用尽全部力气捏风惊濯脸颊——她是想把他掐清醒,但没有力气,落下的只有轻柔的触碰:
“你……听到没有,应个声啊……不要让我这么担心。”
风惊濯哽咽:“我听到了。”
“杳杳,这与上一次,不一样。”
说出这几个字,他只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是碎的,这几个字,像刀子周身游走一圈,然后划开他的喉咙:“我的小菩提,是观音悯世。”
他理解她,亦支持她。
早就知道,如果话不说明白,他的杳杳不会懂的。他要将他心中所想,直白告诉她,她一定会开心。
果然,宁杳眉眼弯弯,歪头一笑:“濯儿……”
然后,就再没声息了。
手掌中空余无数星芒,化作清风,翩然如蝶散去。
“杳杳!杳杳!”风惊濯仓皇失措,甚至忘了动用神力,徒手去捞。
所有的光都变得黯淡,焚神炭海也平息安静,众神不再受限,纷纷活动僵硬的身体,向这边注目。
风惊濯的银白发尾扬起,苍白瘦削的侧脸上,一片落寞的阴影。
手臂内侧的神印已经生成,金光回路灿灿发亮。
风惊濯垂眸看了一眼:杳杳走了,真的走了,走得干干净净。所以,就连她在他身上下的不可自尽的禁令,也彻底消失。
他喃喃自语:“杳杳,我理解你,也支持你……你也要明白我。”
这确实与上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天大地大,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灵魂与爱意,如苍茫孤魂,无依漂泊。
曾经的风惊濯,为一己私欲,堵上苍生轮回秩序,也要去开逆回法阵;如今的风惊濯,不会再那么自私。
只是想跟你走。
风惊濯闭上眼,全身神力荡漾,金光映照下,他苍白肌肤几近透明。
五福来拽着无极炎尊软绵绵的身体赶来,入目便是风惊濯羽化寂灭之相:“风惊濯!”
她拽着无极炎尊不方便,踢了崔宝瑰一脚:“快去拦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