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伞平时不爱做这些,可能是积压的情绪太久太深,一次性爆发起来她也克制不住,竟学极乐露出顽劣挑衅的表情,竖起中指。
“那么问题来了。”
“刚才你的行为,包括宽恕我这种恶心的话语,是否可以视作包庇罪?”
林归伞收起恶劣的神色,眸光清澈而凛冽,“人证物证确凿,拉斐尔医生,我正式向你提起诉讼。”
拉斐尔的脸裂开了。
是真的裂开,仿若绽裂的瓷器,脸颊处崩开细小的裂痕。
枝蔓般细细延伸,缝隙里渗透异样的色彩,就像这具人类的外壳悄然碎裂一角,属于邪神的部分正在涌动,如同祂动摇的权柄。
林归伞见状愉悦道:“如果你见到这满地陈尸的第一个念头,是顺势让我成为重刑犯,长久拘禁在疯人院还好。”
“可惜你贪心不足,连将他们复活都办得出来,就是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病人。”
“不过就算你按照我说的做了,那么陶泽、晓天仪、萧夺和谢言竹四人的死亡将成为定局,失去病人身份的他们也将被逐出疯人院。”
“无论你怎么选,都是我的胜利。”
拉斐尔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归伞却笑得柔和宛转,将先前拉远的距离再次拉近,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倾身半跪钻入他怀中。
衣服和发丝浸透的血,侵染在那身洁白无瑕的白大褂上。
恰如她凑在他耳边,含笑的嗓音丝丝入扣。
“拉斐尔医生。”
林归伞淡漠道:“由我来宣读你的罪状。”
“搬弄是非,将心理健康的人冠以精神病的名头,洗脑拘禁在疯人院,供你享乐。”
“亵渎生命,活生生的人命不过是你的棋子,这几轮时间循环中究竟有几个人死过多少次?”
“妄自尊大,自诩为神,真以为自己是上帝,有资格审判我们?”
“不错。”
林归伞偏头凝视拉斐尔的侧脸,毒蛇般冰凉细白的指尖在那道裂隙上摩挲。
“你真正的原罪,是漠视每一个挣扎求生的人类,将他们的反抗视作玩乐的调剂品,以为拥有改天换地的本事就无所不能。”
“是傲慢。”
拉斐尔闻言同样侧过头,静静看了她片刻,惯常温和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言行粗鄙,投怀送抱,林小姐,是谁教你这些恶习?”
林归伞推开他,心底萌生不妙的预感,“拉斐尔医生才是,死到临头还嘴硬吗?”
“死?”
拉斐尔摇头失笑,站起身来,指腹在脸颊上轻轻一抹,下一刻那处的裂痕就消失无踪。
林归伞瞳孔一缩。
就听拉斐尔不急不缓的嗓音说道:“我之所以接受人类冠上的邪神污名,只是因为恰到好处契合,违背常理,亵渎规则。”
“就连自身拥有的权柄,也无法将我禁锢。”
拉斐尔神态悠然道:“权柄的概念你是从极乐那里听来的?可惜,他一个人类对邪神的了解终归有限。”
他弯腰将林归伞一缕乱发别到耳后,轻声叹息,“需知,我恪守道德与律法,只因为我乐意。”
林归伞狠狠拍开他的手,“这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虚张声势。”
拉斐尔丝毫不介意她的反抗,“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林小姐提供的灵感。”
他看向那几具伪造的尸体,“将他们的死推给林小姐的精神失常,作为人身自由被剥夺的重刑犯,你将再难有翻身之地。”
“牺牲自我,成全他人。”拉斐尔夸赞道,“林小姐的美德让我敬服。”
“可我怎么忍心看你独自一人忍受孤苦?”
拉斐尔眼眸微弯,“就算失去身份,我还可以让他们改头换面留下来,旧友换一张新的脸和姓名,依然留在你身边陪你好不好?”
林归伞骤然失去了所有声音,只是怔怔地,难以置信地望向祂。
每当她以为邪神已经足够恐怖,拉斐尔却总能刷新底线。
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
只是觉得拉斐尔极有可能选择抹消尸体这条路,借极乐的权柄锚定这一结局,然后以罪与罚的权柄反噬他。
他确实这样选了。
难道他能绕过极乐的锚定权柄,将选择推翻重来吗?
“不要。”林归伞一味地摇头,竭力不让自己流露脆弱与恳求,“你不能这么做。”
拉斐尔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出乎意料地回答,“好,就当做你竭尽全力反抗的奖赏,我答应你,将他们放出疯人院。”
林归伞听闻却没有半点欣喜,呆呆仰头,从那张斯文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你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她丝毫不信拉斐尔的承诺,刻薄道。
“说的也是。”拉斐尔神情无奈,话语却直白到残忍,“如果这几具尸体不是伪造,而是你下定决心扼杀牵绊,我确实拿你没办法。”
“可惜你心性过于软弱,直到最后都不肯放弃同伴。”
“他们是你的弱点,所以我没有理由放走他们,让你再无可以牵制的漏洞,甚至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归伞心脏漏跳几拍,死死盯着拉斐尔的口型,最令她害怕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好在拉斐尔最终没有宣判他们的死刑。
也对,这庸医唯独令人庆幸的一点,是他从来不主动伤害人类,被动也没有过。
拉斐尔若有所思,“但是反过来讲同伴也是你的动力,身边没了牵挂的人,你会不会失去冲劲变得一蹶不振?”
他自顾自摇头,颇为苦恼,“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只会愈发渴望逃出疯人院,和故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