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伞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眼神环顾一圈。
身后的护士穿上人皮,正将她反扭双臂,典型的控制病人的架势。
窗户外天高云远,是个好天气,没有荆棘围墙阻挡视线,阳光照得马路宽阔整洁,哪有遍地荒芜野草?
停车坪的车辆也是主人精心爱惜过的光洁锃亮,路灯并未长眼球,大白天灯泡都是熄灭的。
至于险些让她和陶泽丧命的青蛙。
林归伞远远看去,正见医院外一台挖掘机,伸长机械臂越过围墙,将施工用的碎石倾倒而下。
司机视线受阻,看不到墙内停靠了一辆大巴,石子便噼里啪啦砸在车身上,撞出哒哒哒的脆响,与青蛙呱的叫声些许相似。
大巴刚被陶泽点了一把火,似乎有人通知了司机,挖掘机的动作停了下来,保安终于可以拿灭火器靠近。
陶泽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林归伞收回视线,依旧注视拉斐尔。
“医生,你还在骗我。”
她不相信幻觉的真面貌就是刚才那些东西,一定是怪物想让她看到的。
拉斐尔这次不急着开口,一双湛蓝的眼睛蒙上憔悴的阴翳,望向林归伞遍体鳞伤还固执死守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他摆手,示意护士松开她,留给二人单独对话的空间。
拉斐尔抽出一张椅子,“林小姐,坐下慢慢说。”
林归伞像是竖起满身尖刺的刺猬,一把挣脱开护士,脚步扎根在门口,“有什么话我就在这里听。”
“好。”拉斐尔不会现在就刺激到她。
“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呢?”他摘下眼镜,折叠好挂在胸前的口袋,揉了揉眼眶与太阳穴,冷冽的眸子直视林归伞双眼。
“林小姐,我不得不先对你说一声抱歉,因为我确实骗了你。”
林归伞瞳孔骤缩,呼吸加快了一瞬,扶着门框脚步不自禁后退,是躲闪防备的姿势。
拉斐尔视若无睹,“还记得你原定出院前那一晚的幻觉吗?”
“前半部分被脸上长满眼睛的我蛊惑,拿药途中路过这间电疗室,后半部分遇到了人类样貌的我。”
“我只给你展示了后半部分的监控,是你出现幻觉,全程在与一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但如果你看了前半部分的监控——”
拉斐尔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单独裁剪的监控画面向林归伞展示。
“你会发现那个怪物模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拉斐尔自嘲一笑,“只是孤零零长了两只眼睛,配不上你心目中的模样。”
林归伞即便已经打定主意不听医生任何花言巧语,仍不由自主被他这句内容吸引,手机屏上正是二人在药房攀谈的画面。
拉斐尔没有丝毫异变的模样,风度翩翩,清雅俊逸,熬夜加班带来一丝慵懒的气质。
“逻辑上说不通。”林归伞终于开口,脸色苍白惊悸,显得十分神经质,整个人就像即将崩断的弦。
“安眠药随便一个护士站就有,何必大老远去急诊楼一趟,我当时的状态明显是被你蛊惑了。”
“这句话应该问你。”拉斐尔伸手指向她心口,“问你的潜意识。”
他坦然道:“我当时在做诱导治疗,引导你逐一发现关键线索,识破你那套怪物论里的漏洞。”
“最后回想起你刻意遗忘的,真正的病历。”
“什么病历!”林归伞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没病,分明是你们这些怪物,害得我精神错乱!”
与她的歇斯底里不同,拉斐尔始终维持一贯的平静神色。
“林小姐,你还要坚持己见吗?”
林归伞冷笑,“可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陶泽,你的另一个病人也见到了我口中的幻觉,这世上哪有共享幻觉的?”
拉斐尔:“但故事可以,你与他口述过幻觉内容吗?”
林归伞一瞬哑口无言。
“再者说。”她稳了稳思绪,条理有序地反驳,“医院有个隐藏起来的地下空间,每次运送的物资都会莫名其妙少一批,供养地下藏起来的人,这点证据都摆在明面上,这下你总无话可说了吧?”
“地下空间?”拉斐尔蹙眉问,“你从陶泽那里听说的?”
林归伞一副直切要害的兴奋,“是又如何?你总算肯承认了,这间电疗室就是地下空间入口的一个幌子吧?”
拉斐尔竟然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陶泽。”他重复低喃了一遍这个名字,“按道理我不能泄露病人隐私,现在是特殊情况,接下来的话你随便听听。”
“他是一个妄想症患者,本来的职业是演员,网上搜他的名字应该能出来结果。”
“总之。”拉斐尔含混过去一些隐情,“出了某件事后,他就逃避现实,将自己幻想成剧本中一个角色,为团队大义牺牲的侠盗。”
林归伞怔然,“不可能,要是这样他撬锁的手段哪来的?”
“为了演戏专门学习过,但只是入门水准。”拉斐尔语气淡淡,“要不然,他怎么会和你一样以为,这间电疗室是地下一层的入口?”
“医院确实有个负一层。”
拉斐尔紧接着说,“用来进行司法隔离,治疗那些对社会造成危害的病人。”
“陶泽就是其中之一,犯了盗窃罪。”
“他自己就是从地下空间,也就是医院司法隔离区域出来的,自然知道医院有一处这种地方。”拉斐尔哂笑了一声,指关节敲了敲墙面,“实心的,没夹层和密室,打不开。”
“陶泽要真有侠盗的本事,怎么可能听信你一己之言,就将这里当做负一层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