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鹤青却只沉思片刻,眼眸静若寒潭,唇角微扬:“无妨。这恶事,究竟是谁对谁做,怕是还尚未可知。”
正交谈间,一根浅翠色藤蔓不知何时悄然绕至女鬼身后,浅浅绕住她的脖颈,而后尖端化作锐利刀刃,瞬间刺入她的咽喉。
鲜血涌出,她面上残余的喜悦在此刻凝固作惊恐茫然。燕鹤青手起刀落,藤蔓迅速枯败。
然而更多的藤蔓却从女鬼口中那朵艳红诡谲的花中蜿蜒出来,缠遍了她的身体各处,让她彻底成了花的养料。
乌归同顾屿惊骇不已,燕鹤青却仍在不住地一刀一刀斩断藤蔓。
奈何这藤蔓借血肉滋养而生,断而复生,愈砍愈密,到最后彻底将那女鬼的血肉吞噬殆尽,化作一派葱郁。
燕鹤青停了下来,面上无悲无喜,手上鲜血淋漓。
她似乎累极倦极,可转过头看向了乌归同顾屿时,声音却出奇平静:“雾散了,该入城了。走吧。”
顾屿盯着她的手,忍不住出言提醒:“鬼主大人,你的手受伤了。”
燕鹤青低头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无妨。”
无论多深的伤,也总是会愈合的。但此刻,她需要痛楚。唯有痛楚才能让她清醒,唯有痛楚才能使她免坠噩梦。
第30章 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腐朽,衰败,千疮百孔,城池将倾。
天色灰暗阴沉。街道两旁杂草丛生,枯黄摇曳,高可及膝。路平而甚窄,轻微走动,便是尘土飞扬。
房屋或倒塌或破败,白骨残骸随处可见,血肉腐烂中混杂着草木枯败的气息,令人闻之几欲作呕。
城中鬼面容模糊不清,推推搡搡地挤在角落阴暗处,目光贪婪地打量着外来客,相互低语,又冲着他们放肆地桀桀怪笑。
一路上笑声此起彼伏,乌归被吓得有些毛骨悚然,每每不自知地往燕鹤青身旁走得近了些,顾屿就不动声色地将人扯回来。
发伏蝶身形变成了蚂蚁大小,被乌归随手揣进了衣襟里。
燕鹤青却似对周遭一切不闻不见,面色如常,只眉眼处像覆了一层寒霜,看向远处时显得整个人愈发冷淡。
城中天色灰暗,辨不出日出日落。待他们寻到唯一一家尚算完好的客栈时,看热闹的众鬼一哄而散。耳畔终于得了清净,乌归同顾屿齐齐松了一口气。
燕鹤青回身看了他们一眼,乌归赶忙上前,推开了客栈门。顾屿垂眸,心道这也太殷勤了些。
客栈内是意想不到的明亮。几张黑漆木桌旁围坐满了外城鬼,原本尚在说说笑笑相互交谈,此时骤然见门大开,寒风入室,皆是停下谈话,颇为不满地瞧了过来。
乌归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
燕鹤青走进客栈,淡淡往四周瞧了瞧,将诸鬼或打量或不善的目光全然当成了空气。顾屿叹了口气,示意乌归先进去,将门轻轻带上。
三人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盯了片刻,见这三人除了其中两人生得特别好看外,也没什么其余特别之处,周围鬼的视线逐渐转移,又开始了新一轮交谈。
不多时,一步履蹒跚的老鬼走到他们面前,含混不清地问他们要茶还是要水。谈话声太吵,老鬼的声音又太小,燕鹤青听得不大真切,正待耐着性子再问一遍。
只听“轰”地一声,众鬼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片烟尘中,客栈门吱呀吱呀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碎了。
刹那间寒风倒灌,烟尘呛得众鬼连连咳嗽。好不容易待烟尘散去,一面容清秀的红衣公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回过头神色不耐地冲身后人喊道:“行了行了,门都已经踹了。别同我较劲了,进来吧。”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着清脆铃音,一白衣公子走了进来。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众鬼登时瞪大双眼,鸦雀无声,怒气都丢到九霄云外,脑袋里来来回回重复播着四个字:谪仙之姿。
美,太美了。
有些人耗尽一生去追寻明月,而有些人站在那里就是明月。
明明这白衣公子只着一袭素白,周身并无半分装饰,墨发简单用一色发带束起,偏偏胜过人间万紫千红的春景。
面容俊美,每一分颜色都恰到好处,眉如墨画,鼻挺唇薄。一双冷风眸看向人时,纵然无情也动人心魄。
他站到红衣公子身边,微微垂眸,轻声叹息道:“别总是这般胡闹。”言毕,指尖掐诀,将那碎成片状的客栈门修补好,又妥善安了回去。
红衣公子见人已经进来,便不再搭理他。四下看了一圈,发觉只有燕鹤青那一桌尚有空位,眼眸亮了亮,瞬息间移到了她身旁的空位上,笑意吟吟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燕鹤青:“…………………………”
她现在想跑还来得及么。
顾屿同乌归对视一眼,静待活人飞天的大戏。
但燕鹤青却并没有如他们料想的那般恼火,许久之前曾有人告诫她,出门在外,若非迫不得已,不可随意伤人。
虽说一次都没做到,但燕鹤青对这话深以为然。
是以此刻,哪怕这红衣公子举止孟浪,她也并没有将人踹飞或者打残,只是闭了眼,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没有见到预想中的飞天大戏,顾屿实在很失望,将那已看呆的老鬼招到了身边,要了两壶茶。
未曾想那红衣公子不依不饶地往燕鹤青身上靠了靠,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眼眸眯成一条线,笑得痴呆,十足的色鬼做派:“啧,真是想不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竟还能生出姑娘这般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