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血肉被吞噬的痛楚渐渐由表及里,钻入老妇的脏腑。她脚步踉跄,却依然不停地沿着城中道路向前走着。
每每吸纳更多的血蛊,她面上笑意便愈深,但身体也越发佝偻,原本尚算鲜活的气息也愈发微弱。
燕鹤青和顾屿站在客栈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顾屿面露不忍,却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只能默默攥紧了拳头。
当行至城中道路尽头,所有血蛊尽数钻进老妇的体内,她用尽全力将符咒贴在胸口处,如释重负般笑了笑,而后轰然倒地。
恍然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好景似当年。
因着血蛊吞噬的缘故,老妇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若一片凋零的枯叶。就在此时,一道柔和的金光从她体内缓缓升起。
那光芒所到之处,血蛊造成的破败景象开始慢慢修复。房屋重新立起,街道恢复整洁,死去之人的伤口也愈合如初。
随着金光完全释放,老妇的身躯化为齑粉飘散在空中。燕鹤青长舒一口气,转身走进客栈。顾屿对着老妇消失的地方俯身低头行了一礼,沉默着跟上了燕鹤青。
燕鹤青和顾屿回到客栈内,孟婆已经了无踪迹,气氛略显沉闷。顾屿率先打破沉默:“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燕鹤青微微抬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默然出神半晌,轻声道:“世间诸多痴情人与事,看过也就罢了,莫要深陷其中。”
第39章 雪泥鸿爪,噬骨销魂。
血蛊既已清除,客栈中侥幸活下来的鬼便也收拾包袱各自归家。孟婆眼见客栈中的鬼一日少过一日,便又开始坐在桌案旁噼哩啪啦地拨着算盘,不时长吁短叹。
因乌归的血肉被蛊虫吞噬过多,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的缘故,燕鹤青同顾屿又多留了几日。成功被孟婆坑了双倍的银钱。
红豆和白衣公子自那日从丹霄阁归来后便没了踪影。燕鹤青一行人便默认他们是不告而别。虽彼此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已是共闯危局的生死之交。一时间众人心中都难免有些惆怅。
一直惆怅到某日燕鹤青半夜梦中惊坐起,被隔壁叮叮当当的金铃声扰得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北鬼主她很有耐心地焚香静坐半晌,见隔壁的铃声也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黑着一张脸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过后,门开了。
白衣公子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墨发披散,面色薄红,眼眸尚还带着迷离潮意。手上持着一盏青灯,对着眼前人照了半晌,方才勉强认出来是谁。
他缓慢开口,声音冷淡中略带沙哑:“……是你啊,半夜敲门,有什么事么?”
燕鹤青十分淡定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从脖颈到半遮半露的胸前密密麻麻全是吻痕,锁骨处几枚牙印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偏偏他还不知收敛,神色坦然,似乎巴不得让旁人知道他们方才在屋里做什么。
燕鹤青觉得有些心累。诚然,平日里她并不想过多干涉旁人生活。但这俩货大半夜不睡觉地玩啃咬游戏玩得严重干扰了她的睡眠。心情不好,她想揍人。
燕鹤青的手掩在衣袖中默默攥成了拳,面上反倒微微一笑,平静道:“大半夜不睡觉玩铃铛呢,难不成是想靠这个做个返老还童的美梦?”
她瞟了一眼挂在白衣公子脚踝上的金铃,眼眸中渐渐泛起冷意,轻描淡写道:“太吵了。麻烦管好腿,不然我现在帮你剁了也行。”
白衣公子:“………………………”
一时间,沉默震耳欲聋。
凶残。太凶残了。
这真的是一个女子该说出来的话么?!
白衣公子神情复杂地答应下来,默默退回了房中。
许是警告起了作用,这夜金铃没再响起。燕鹤青却是被打扰后再睡不着了,索性趁着夜色深沉出了房门。
天边一轮明月在云雾间且行且隐。时已至深秋,更深露重,寒凉气息扑面而来。燕鹤青站在客栈外,足尖轻轻一点,飞身站到了客栈屋顶上。
月色下她的身影被拉得颀长,燕鹤青一袭月白衣裙,面无表情地俯身向下看,薄唇轻启,叹息道:“……失策了,有点冷。”
下一刻,一件云锦银丝边的月白披风被扔了上来。
燕鹤青:“……………………谁?”
顾屿走到屋廊外,狐狸眼微眯,听话地仰头向上看。
见是他,燕鹤青心中颇有些意外,怀疑问道:“……………你跟踪我?”
顾屿面上隐约有些尴尬,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随意走走。”
睡不着?
这理由就很稀奇了。
稀奇到燕鹤青觉得自己要是信了就更稀奇了。
顾屿见她不信自己,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声音恰到好处的又压低了些:“……好吧,其实是隔壁房间……呃,略微有些……吵。这深更半夜,我孤身一人又实在不好敲门相扰。只能出来走走。”
燕鹤青闻言挑眉,轻笑一声道:“然后走着走着就孤身一人走到屋廊下?”
顾屿无奈应道:“……是。太冷了,原想着寻件披风出来再走走的。未曾想如此凑巧地遇到了鬼主大人。”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月白披风,总算信了个七八分。手指动了动,暗紫灵力流转,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但一转眼,又瞧见顾屿在下方冻得瑟瑟发抖。她又莫名动了恻隐之心,指尖微动,将披风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