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沉默沉默再沉默,过了半晌才没头没脑地答道:“……元兄,我觉得,我可能是想她了。”
乌归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问道:“啊?她,是谁啊?”
“……………………………………”
顾屿面上神情一派高深莫测,眨了眨眼,拒绝答话。
待到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是日薄西山。陆岁岁与陆沉年并没有回来,想来是仍在街上凑热闹。乌归同顾屿草草洗漱过便各自上床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一封烫金大红色的请柬被客栈掌柜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顾屿手里。掌柜弯着腰,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同他们传达了东城鬼主的话。其中内容不外乎一系列早已令人听腻了的客套寒暄,以及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烦请二位醒了之后就早点滚来东城鬼主府,东城鬼主大人她有事相商。
客栈掌柜早早地就已将车马备齐,乌归和顾屿向他道谢付过银钱后,便依言驾着马车向东城鬼主府的方向驶去。
北域。阎浮城。
燕鹤青自从回了北域后便很是惆怅,每日清晨先愁容满面,长吁短叹一阵。而后便备好茶水开始对叶泠进行喋喋不休的口舌劝说。叶泠每日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重了几层,食欲一蹶不振,比她更惆怅。
纵然如此,叶泠还是紧咬牙关绝不松口。
燕鹤青只觉得生平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毕竟北鬼主大人她恶名在外,遇事不决就先杀为敬,能动手就绝不吵架。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修罗道鬼域中无论听起来多离谱的传言,安到北鬼主身上也会令人信服。
传言从屠一人到屠村,再从屠村到屠城,说到底她就是只闷头乱杀的恶鬼。
谁也没想到,恶鬼也会遇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比如当下。
叶泠面色惨白,发丝凌乱,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燕鹤青坐在桌子旁,摆出长辈的风范,语重心长真心实意地劝她:“放手吧。你和那两二货是不会有结果的。千辞他亲口说的他根本不爱你,娶你也只是权宜之计。何必巴巴地把一颗真心献给这种人呢?”
叶泠愤愤地瞪了她一眼,断然反驳道:“不可能!你撒谎!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你一定是在骗我!燕鹤青,有种你就把这绳子解了,我要亲自去问他!”
燕鹤青嘴角抽了抽,揉了揉额头:“你想得倒美。本尊脑子有病才会信你的鬼话。说不定我前脚放了你,你后脚就同千辞私奔出逃。到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本尊又该去何处寻你?”
叶泠斜乜了她一眼,轻蔑道:*“你不是会放追踪咒么?那就放一个不可解的在我身上,不就任凭天高海阔,你也能寻到我了么?”
燕鹤青嗤笑一声,眉眼艳丽如画,断然拒绝:“不行。”
叶泠白了她一眼,不再开口。
此后数日,她们之间的对话便停留在了“不准嫁”和“非要嫁”上,并就“千辞待你究竟是不是真心”的议题上你来我往辩驳了个八百回合。虽然二人辩到最后也没辩出个所以然。
但也并非全无收获。成果如下:
燕鹤青第八百次被气得心脏疼。
叶泠第八百次被气得脑壳痛。
任谁来了都要感慨一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北鬼主大人真是好气魄。
眼见叶泠固执地就像狗嘴里那块最难啃的骨头,婚期将至。燕鹤青终于在不到黄河心不死和不撞南墙不回头中,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是夜。月明如水,星辰寥落。天枢阁外枫叶早已落尽,千万树光秃秃的枝丫如同向天伸出的鬼手,于夜色中平添寥落。
天枢阁中,烛火明亮,随风忽明忽暗地摇曳。千辞一袭青衣,墨发披散在肩上,手中端着青瓷茶盏,站在窗边目光寂寥。
下一刻燕鹤青从另一扇窗里跳了进来。
千辞闻声回头,淡淡地向她瞥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怎么又是你?这次又来做什么?”
燕鹤青白了他一眼,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尖刀,向他走近了些,又打量一番,挑眉道:“你是大的还是小的?”
千辞面上现出一丝愠色,将手中茶盏向她扔了过去,拂袖道:“………………什么大的小的?不可理喻。”
燕鹤青微微侧身躲过茶盏,又伸出手稳稳接住,将茶盏随意搁置在了桌案上。
她眸色暗了暗,掀起眼皮看向千辞,轻咳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哟,看来是大的。”
千辞眉间戾气更甚,眼眸冷冽,对她这番话置若罔闻。
燕鹤青倒也不恼,只将面上笑意渐渐敛去,又向他走近了些。千辞拧着眉,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燕鹤青眉梢扬起,薄唇微抿,一言不发。
千辞只觉骤然天旋地转,脑海中万千恶念潮水般向他涌来,一时间头痛欲裂。燕鹤青顺手抄起把椅子掂了掂,唇角勾起,趁此时机砸向了千辞的脑袋。
只听“啪”地一声,椅子碎了。千辞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燕鹤青轻笑一声,走到他身边,指间拈起法诀,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一同跃出窗外,遁入夜色中。
阎浮城。某处荒废的房屋。
千辞醒过来时,正值夜半。他只觉得脑袋传来阵阵钝痛,下意识地想伸手触碰,却发现自己的手同身体都被捆在了柱子上。这破旧房屋年久失修,略微一动便有灰尘满天飞,呛得他连连咳嗽。
燕鹤青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眸微眯,慢悠悠地劝道:“阁主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你若现在改主意同叶泠退了婚事,本尊现在就放你走,从此再不相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