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边云薄薄染上了一层绯色。长日欲尽,倦鸟归巢。
顾屿仍旧倚着门,待到确认那一行人已然走远。方才敛去面上笑意,转过身,犹犹豫豫地抬手敲了敲房门。
等了片刻,毫无动静。又试探着喊了两声,仍旧毫无动静。
顾屿沉默思索片刻,决定把门炸了。
但是炸人好说,炸门,还是得商量一下。
他贴在门上有气无力地喊道:“燕鹤青,你出来一下。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门炸了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商量完了。没反应。开炸。
只听“轰隆”一声响,门开了。顾屿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面上焦黑,吐了口黑烟。燕鹤青双手拽着门,眼眸沉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屿艰难地抬了抬门,含混不清道:“不……泥磕盟肿嫬布枣说?”
燕鹤青微一挑眉,冷声道:“说人话。”
顾屿缓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尝试着动了动舌头,终于说的让人能听懂:“咳,你开门怎么不早说?我问了好几遍呢?”
燕鹤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忽而道:“你来这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去走你的黄泉路,从此与我两不相干么?”
顾屿呆愣愣地“啊”了一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低声质问道:“你不会要赶我走吧?你玩够了就不想负责任了?你怎么能这样?!”
燕鹤青:“………………………………”
……………………所以呢?我怎么了?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自己和他之间不就是一起杀敌拼过命的关系,怎么被顾屿一说自己就成了始乱终弃的恶人?
当然,在杀敌拼命的间隙,亲过了,也抱过了。
但那又怎样?只是亲了抱了而已,难道还要对他负责,从此一生牵绊吗?
这种事情,燕鹤青只是想想就觉得头都大了。她眉眼冷淡,面色不虞,似是又想开口说些什么。
顾屿心觉不妙,赶忙从衣袖处撕下一块,重又跪在地上开始抹泪:“可怜我孤寡一身无处可去。原本到处流浪受人欺负,你既拉我出苦海,又怎能半路就抽身而退?”
燕鹤青被他吵得头疼,揉了揉额头,微微有些不耐烦:“……滚。”
顾屿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滚,不是其他不肯负责任的话。
他眼眸亮了起来,唇角勾起,信誓旦旦道:“我不能滚。万一我滚了,方才那些人又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这些事你既不想做,留我在身边替你解决啊。我会做的事可多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他的轮廓被余晖染成浅金色,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却仍旧固执地跪在原地。燕鹤青不肯看他。顾屿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微微抿着唇,思考究竟该如何让她同意自己留下。
燕鹤青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恍惚间觉得这人长出了狐狸耳朵和尾巴,只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尾巴和耳朵绒毛蓬松,却都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她沉默闭眼,心中隐约有些无措,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顾屿尚在纠结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去说服燕鹤青,眼看着时间不断流逝,心中不免有些烦躁。目光渐渐涣散,该死,腿好像跪麻了。
“既然想留下,那就留下吧。不过我这里并没有旁的屋舍供人居住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平日里不要扰我。”燕鹤青看也不看他,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顾屿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眉开眼笑地站起身,一个趔趄,险些又跪在了地上。他扶着地面,心中却全然是庆幸与欢喜。
房屋内,燕鹤青坐在陈旧木桌旁,忍不住又去想那对看上去手感很好的狐狸耳朵,现在肯定是威风凛凛地竖在那人的头顶上。送上门的毛茸茸怎么能不摸,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摸一摸。
不然,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心中苦涩,面上怎么也笑不出来。
之后半个月里,顾屿充分展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搭的房子,建在了庭院外,很有规律地三日一塌。并且每日都要吱呀作响,吵得人不得安宁。
但是燕鹤青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沉默地待在自己的那间房屋。顾屿觉得她很不对劲,可几回敲门砸门时,都无一例外被新布下的结界挡了回来。
顾屿屡次尝试破解无果,一时间也只得作罢。只不过每日早中晚风雨无阻地敲三下门,确认这人还在房屋内。
一晃又是半月。这日风雨交加,天色暗沉如墨,顾屿敲过门后,退回檐外,撑着伞盯着燕鹤青的房屋,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惶恐。
这天色都昏暗成了这样,燕鹤青她……竟然还不点灯吗?
但这屋外的结界仍旧牢不可破,施法的人怎么也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顾屿向前走了几步,犹豫片刻,伸手推门。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毫不犹豫地扔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落到了地上。
顾屿:“………………………………”
果然………………………是他想多了。
燕鹤青这个结界布得结结实实,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气势。怎么可能会有事。
他习以为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念了个清洁咒,又撑起了伞。
转身欲走时,身后却传来咔咔几声响,顾屿回头去看,只见方才还结结实实将他扔出去的结界寸寸碎裂。
天边墨云翻涌,赤雷滚滚,劫数将至。
顾屿不假思索,抬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