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先见之明就此体现了出来。
为了缓和气氛,他明知是个借口,但愣是把厨娘找来了。
女人局促地站在院落中,手指不住绞着衣摆,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素净的面容挤不出完整的笑容。
这座被魔修掌控的城池里,每个人各有各的怪异之处。
管家也发现了,手肘轻轻撞了下她,有意提点:“城主欣赏你做的那道玫瑰鸭脯,还不快叩谢。”
“没事。”
蔺安之笑了笑,夸赞了几句,又给了赏赐。
能在府中做事的自然也不会是凡人,他看得出来这年轻厨娘是个炼气期修士,特地赠了一瓶增进修为的灵露。
这样的做法原本没什么毛病。
问题就在于,待那只巴掌大的瓷瓶被厨娘握在了手中,蔺安之才想起来,它的外包装和上回给谢暄送温暖的灵药是同款。
他脸上笑意不改,快速瞥了下谢暄的神情,见其并无变化,才略微放下心来。
而后管家告退,说是要送人回东边庖屋:
“自打您把那只金丹境的凶兽白蛟养在了东湖,住在东边伙房里的下人没几个再敢渡湖,要来这边只能依托我做中介。”
凶兽白蛟吗?
蔺安之若有所思。
巧的是,就在今日,自己也得去一趟那地方。
沈渊曾有过的一段情缘是阵法师,因而他也略懂一二,推断出那魔修把阵法就设在城主府的某处位置,东湖正是其中之一。
那人自身估计也伪装成了城主府的一员,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想罢,蔺安之便道:“尊者,您先回去吧,东湖那边有我与谢仙君就够了。”
颜霈的语调骤然高了一个度:“只有你与他?”
亲信弟子乙也忙不迭道:“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点头,表示对前一问题的回答,谢暄也插入其中,不阴不阳道:“那尊者又有何高见?”
弟子乙继续挣扎,以不屈的灵魂嘶声力竭地呐喊:“那我呢?我要干啥?”
颜霈眼里的谢暄等同于空气。
他轻嗤一声,眸光落在蔺安之脸上:“连由自己分离出的恶魂都能任由着脱逃,真是与废物无异,他唯一能做的事,恐怕也只有拖你后腿了。”
弟子乙的声音在背景中无限缩小,仿佛独自彳亍于雨巷,哀怨而又彷徨:“那我呢?我要干啥?”
谢暄没有正面辩驳,但有从正面进行尖锐的攻击:“颜尊者,你如今最该全神贯注的应是黑水邑之事,如今心烦虑乱,不知所从,究竟是出自何种私心?”
“......”
颜霈默然几瞬,随后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一场无形的风暴似乎伴随妥协而消弭。
这就是暗恋气运之子的男二吗?所谓的痴心原来就是这么个表现形式吗?
蔺安之叹为观止。
他知道两人有分寸,期间压根没有动过劝一下的念头。
待看足了热闹,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就是弟子乙怒气冲冲的鼻孔。
再仔细看,他的瞳孔已然失去了焦距,只有口中还在锲而不舍地喃喃自语:“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
出于同情,也是为了让弟子乙在这场四个人的故事里拥有姓名,他趁颜霈与谢暄还在以眼神交锋时,偷摸招呼来小弟子,把在城主桌上找到的帖子和先前递送到掌门桌案前的笺纸塞给了他。
又叮嘱道:“这是极为重要的密报,回宗后务必第一时刻交给主事长老,倘若你妙玉师姑祖回来了,那就改交给她。”
弟子乙拿着东西兴高采烈地走了。
总爱操心的长辈也被蔺安之软磨硬泡着,好说歹说地劝离了。
于是只剩下了谢暄。
走到东湖湖畔,蔺安之借口让谢暄先去桥对岸的亭子里探路。
自己则略后一步,借着拂袖的动作,暗暗把会吸引灵兽并使其发狂的药粉洒在了他衣服上。
见状,系统纳了闷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蔺安之也很诧异:“但这也不妨碍我工作啊。”
他表现得就像个渣男:“谢暄是谢暄,师尊是师尊,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玩得转。”
系统:“……你还喜欢你师尊,真不像个修无情道的。”
“怎么可能?”蔺安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对师尊有想法,那不就相当于是乱了伦理吗?这是大忌!”
系统仍然怀疑。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蔺安之时的场景
——四周散落着焦黑的尸体,废墟之中,他跪坐在地,脸贴着脸紧紧抱着一具已然失去温度的躯壳,目光空洞,如同失了七魂六魄。
蔺安之的目光转移到了正在接近湖心亭的那抹身影,系统也不再言语。
东湖是一片偌大的水域,平日渌水澹澹,影湛波平,若光看表象,任谁也想不到底下竟潜藏了一只蛟龙。
受药粉影响,桥面那侧的湖面已然荡起縠纹,雪白的触须伸入空气,底下的庞然大物显然正在苏醒。
即便是自己下的手,蔺安之的心不由紧了紧,那只白蛟仅有金丹境,但有凶兽的种族特性加成,跨境界作战并非难事。
谢暄是化神大能没错,只是万一呢?
万一伤到他了呢?
蔺安之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同一时刻。
谢暄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正对上全然挣脱了水面束缚、巍峨若山的白蛟。
它自上而下俯视着眼前渺小的修士,极富气势地厉喝道:“何人敢在吾东湖走动?!”
谢暄掀了眼皮,扫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