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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武帝野史(11)

作者: 郑西州 阅读记录

姬麒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凄凉,又很天真,仿佛遍观潮涨潮落,花谢花开之后的开悟,又仿佛只是觉得这话十分有趣。

“有何不同呢,只是今日在祭魂大典上,有些事,自然而然就通透了。”

说罢,少年起身,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走出书房,桌上的烛火亦未晃动些许,门楣掩上时也诡异得安静。

李恺将歪歪扭扭的木头小人扔到桌上,长叹一声。

十日后,正是祭魂大典结束那天,这十日内不朝不典,两人受了重伤,也不再日日陪着凤帝看兽,倒落得清闲。

天亮时,匈楚将他唤醒,两人穿着朴素衣服,一起去天桥下吃云吞面。

砦河自天桥下潺潺而过,许多下层妖魔在这里聚集,划出地方卖艺做生意,天不亮,就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起身,门槛一声清响,那是一个信号——过不了片刻,天桥便苏醒过来,卖艺的,唱念得,卖各种人间美食的,纷纷倾巢出动。

红日半遮半掩,刷的附上一层暖暖的金光,整个天桥都飘荡着早间做饭的柴火香味和滚烫白雾,人间烟火与喜怒哀乐五颜六色地混在一起,仿佛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温柔梦境。

姬麒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被大人领着,坐在油腻腻的小桌上,耐心地等第一碗云吞面出锅。

匈楚拌着红彤彤的辣油,吃的浑身舒坦,出了一身大汗,却不许他吃辣,要了一碟小菜,又仔细地给他剥卤蛋的壳。

“以后我不在,这些事你不要样样自己做,那些宫人有的还是信得过的,不要胡乱杀人——他们欺负你不算。”匈楚喂他吃了口鸡蛋,一时又不知道该嘱咐些什么,又每件事都想嘱咐到,便停下来,一边看他小口吃饭,一边四处乱看。

不远处,骚乱顿起,一名白发老头被众人围在中间,拳脚纷纷落下。

“这是在做什么。”

面瘫老头道,“定是那个算命的,把这当人间了,咱们魔界谁信那东西,这算命的穷的叮当响,偶尔四处偷些吃的。”

说罢一笑,“也是有骨气,知道老汉故意让着他偷,再也不肯来了。”

匈楚道,“这些钱给你,去叫那老头来吃碗面。”

面瘫老头接了钱,过去了。

姬麒不解道,“为什么救他?”

匈楚揉他脸颊,“阿妈教的,行善事,下辈子能生个好人家。”

匈楚为人处世中,总带着些贫寒人家的,无法说清道明的善良愚昧,姬麒觉得这样很蠢,有些可笑,又觉得这样的匈楚有种无法言说的魅力。

那老头很快被带过来,穿着脏兮兮的白麻衣,闻言也不道谢,坐下来呼哧呼哧吃了两大碗面,蓦地向少年一撇,眼神晦暗不明。

然而他掩饰的很好,吃完便走,看不见人时,才掐指一算,点了点头。

匈楚没有看到这一幕,只目送他走远,道,“吃完回去休息,伤还没好。”

“你陪我吧,”姬麒小声嘟囔,“呆不了几天了。”

匈楚不做声,牵着他的手,结了账,一起回去。

没走几步,远处喜乐喧天,一队红衣艳艳的嫁娶队伍从闹市穿过,花轿晃得招摇,锣鼓震天的响,瞬间就让人开心起来。

人群不时便围了过来,匈楚怕他被人挤到,干脆将他举起来,骑在脖子上,高高的看热闹。

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心情甚好,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随从各个捧着一个箩筐,一把一把地往人群里撒糖果和铜钱,姬麒站的高,几下便抢到了满满一捧,献宝似的塞到匈楚衣兜里,两人像无所事事的顽皮孩子,跟着队伍起哄,一路跟到了新郎门前,姬麒兴高采烈地看着红盖头的新娘跨火盆,献酒,拜天地。

一拜郎君千岁,二拜妾身常健,三拜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新郎满脸通红地,当着众人的面掀起新娘盖头——

“亲一个!亲一个!”

新娘貌美如花,众人无赖似的推搡,怂恿两人亲个嘴儿,又让两人用嘴一起逮一颗小小的枣子。

魔界民风甚是豪放,人们闹起来得意忘形,各种下流点子一齐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闹新娘,新娘不甘示弱,带着一众亲戚开始踏歌而舞,挑衅地望着新郎众人。

姬麒哪见过这样粗俗吵闹的婚礼,开心的不知所以,看到新郎新娘亲吻,想起昨晚的事,刷的红了脸。

看完热闹,匈楚买了根冰糖葫芦,让他一手拿着,一手挽着,一起回家去了。

隔日,匈楚照样喊他一起去吃天桥下的云吞面,去街坊里四处晃荡,带他看吵吵嚷嚷的早市,在路边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小孩儿玩,和市井里一些与姬麒差不多年纪的坏小孩儿追着闹,站在庆安里的街边吃刚出锅的鸡汁串和肉夹馍,买了妖圣美猴王孙悟空的面人,一不小心掉了脑袋,惹得匈楚哈哈大笑。

下午去郊外看秋景,无边落木萧萧而下,远处砦河宽阔水面波光粼粼,风声瑟瑟而过,无数孩童追逐奔跑,蔚蓝的天空飞满花花绿绿的风筝,两人躺在草地上抱着,匈楚侧过身,轻轻吻他耳尖。

入夜了,去飘满脂粉香的浮梁坊十里青红柳巷逛一圈,那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是凤城里有名的销金窟,妖童艳女花枝招展,腻声迎客,匈楚一本正经道,“以后可不能来这种地方。”

“……”

然后去砦河边租一条画舫,听歌女滴沥歌声——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句“入骨相思知不知”直唱的如泣如诉,肝肠寸断。

砦河水面上映着万里星河奔流,与人们许下心愿的千万水灯相映成趣,两人趴在窗棱上看夜景,河水里的倒影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以后……”匈楚一张嘴,便哽咽说不出话来。

“会好起来的,”姬麒听着远处渺茫歌声,侧头看他,“等你立了功,就回来。”

“好,回来,建功立业,再也不让你受欺负。”

两人一同看着远处无尽黑暗,仿佛一番漂泊,只因为这一句话,便终于能有个安心的归宿。

“铮”的一声,远处一声清响——

弹剑而歌,剑音肃杀,刹那将满江缠绵之气荡然轰开。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一艘画舫徐徐靠近,姬麒起身,面色冷峻。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刷”的一声,雪白剑光划破长夜,轩辕昶一身白衣,双足一踏,翩翩跃起,兔起鹘落,那几下潇洒至极,稳稳落在姬麒面前。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轩辕昶目光炯炯,两指一扣,长剑发出一声长鸣。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怎么像要生离死别,大丈夫如何做小儿女状。”轩辕昶一抖长剑,笑道,“小殿下,金龙来效忠了。”

姬麒早听匈楚说过轩辕昶赠金鳞的事,这时便很有礼貌,“没走?”

轩辕昶苦笑,“无有归处,愿在你这里讨个差事,混口饭吃。”

“廖化宫里七只鵸鵌鸟,已替你收拾了三只,”轩辕昶道,“神不知鬼不觉。”

姬麒点头,“回去吧,不早了。”

于是,浮梁坊的歌舞升平,砦水上的星河皓月,庆安里的人间百味,都在身后,在梦醒时缓缓消失了。

第10章 青鸟传信

匈楚走那日,祭魂大典终于落下帷幕,魔界一年一度的盛大典礼终告一别,而姬麒,迎来他身为姬王的第一次重华殿朝典。

姬王着正红色王袍,其上用金线绣着十丈业火红莲,与以往王子袍大不相同。

少年容颜妙到巅峰,尚未长出棱角,眉宇间已有冷冽之气,一双眼寒气四溢,长发束起,受伤的手掩在宽大袍袖下,衣摆上业火红莲犹如滚滚金浪,层层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