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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武帝野史(47)

作者: 郑西州 阅读记录

“鸾鸾,你想过当魔帝吗。”凤启歌合上奏折,问道。

“想过,”姬麒不假思索,“重华殿上受刑时,觉得当魔帝真是好,我要是魔帝,匈楚不会死,也不用挨打。”

凤启歌侧脸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青鸟,笑道,“这位子让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姬麒冷下脸来,“凤帝涅槃之后,舅舅也答应过,让我和匈楚好好活着。”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凤启歌半眯着眼打量他,神态玩味,仿佛听了一个不甚好笑的笑话。

眼前少年眉宇淡然,甚至有些微小的执拗和倔强,眉峰不着痕迹的皱着,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只差那么一步,就能坐到那个位子上。”

姬麒静了片刻,莞尔,“匈楚说,他宁愿我每天为下一顿吃什么发愁,也不想我整天想着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又是匈楚,你倒真听他的话……你这一腔抱负,才华横溢,都要断送在他手上了。”凤启歌将那封奏折拍在桌上,发出尖锐声响,“你是人中龙凤,宁愿为一个奴隶一生平庸?”

“我愿意,”姬麒淡淡一笑,“没有匈楚,何来眼前的姬麒。”

凤启歌瞬间静了,良久,他重新拿起那封奏折,“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不过……你身边那金龙呢?”

“他……”姬麒道,“他要走了,五神擅自闯入魔界,险些将金龙封印,这事神界不能不管——对,盘王当初说写轮眼有金光闪过,就是金龙。”

这算坦诚以对了。

凤启歌“嗯”了一声,示意他退下。

魔帝涅槃已经半月有余,走出鼎月宫时匈楚就在远处等着,呼出的白雾模糊面容,站在那里顶天立地。

对他来说,匈楚是父,是兄,是友,是师,是生死存亡,是一切可能与不可能。

“傻子,我也喜欢你。”姬麒看着那人走来,这一声回应,权当说给自己听。

凤启歌登基的事最先运转起来,凤帝旧部中睚眦侯与虬畲侯都是忠心耿耿地老臣,太子一有登位之心最先应和。

姬麒还记得当时凤帝给他看的那尊欢喜佛,当时只道是佞臣丧志,那尊欢喜佛,却是送给太子大婚的备礼。

凤启歌原意要在登位那日正式大婚,思来想去,最为合适的竟然只有小公主盘辜。

魔界没有三宫六院,上至魔帝,下至平民,一生唯能有一人相伴左右,即便是涅槃的凤帝,魔后故去后也一直孤身只影。

那道暗杀盘辜的诏书送至蓝玉面前,如石入海,一无回声。

而盘辜却终于因为这荒唐婚事,可以走出雨花阁,骤见灿烂千阳,目之所及处都是霜雪清冷颜色。

她仰起头,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睁眼时眼底精光毕露。

盘辜身为三王之后,身份尊贵无比,叛乱被抓的七尊都要仰仗她免于一死,凤启歌亦要拉拢盘氏稳定人心,蛊魔善用毒用药,于自己的丹术亦有好处,更有无数错综复杂的势力牵涉其中。

凤启歌日夜颠倒,在鼎月宫中焦头烂额,青鸟在凤启歌专为自己修建的玉枝上栖息,乌黑眼珠一眨不眨,只看着灯光下不眠不休的太子。

青鸟为保护凤启歌,翅膀受了伤,凤启歌身为太子,生怕旁人服侍不好,竟是亲自照顾了他许久——堂堂太子,实在仁至义尽。

青鸟曾问过凤启歌,他明知魔族一生一世只一双人,千年寿命,当真要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

凤启歌沉吟许久,终归有些困惑,“成婚了又如何,一定要日夜守着?成婚了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你陪着我,替我出主意就好。”

偶或凤启歌终于想起,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要前去看看盘辜。

盘氏和凤氏的婚事,简直皆大欢喜,自凤启歌提出来之后便无人反对,盘辜自定下这门婚事起便单独搬出来,住在一处小院。

为了迎接凤启歌,她耗尽精力梳妆打扮,衣饰华美,妆容精致,仿佛瞬间便成了阅尽沧桑的大人。

凤启歌仍记得她深夜在榻前宽衣解带,乍见之下浑身不自在,看了一会,忽道,“这里脏了。”

说罢指腹从她眼角轻轻抹过,“阿辜在这里住的可好。”

“太子殿下对我很好,这里也好。”盘辜周全知礼,行动间衣袖蹁跹,香风轻拂。

这不是他记忆中飞扬跋扈的明媚少女,凤启歌被香气一冲,立时打了个喷嚏。

盘辜惊恐,却努力挤出笑意,靥红展笑,红颜绝色。

凤启歌想聊些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坐了一会,便道别离去。

盘辜知情知趣,款款温柔送走年长她十几岁的夫君。

凤启歌的身影消失,盘辜冷眼看着那为她梳妆的宫女,蛊虫瞬间将那宫女化为残渣,她远远望着凤启歌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青鸟在遍积白雪的枝头等着,飞起时碎雪纷扬,映着青鸟天青碧绿的羽毛,犹如一块上好的翡翠。

凤启歌看得出了神,青鸟落在肩头沉甸甸的感觉将盘辜那里的不自在一扫而空,一人一鸟相伴走远。

凤启歌将方才的事同它讲起,青鸟蓦然道,“殿下,那不是脏了……是点在眼角的泪痣,取多情妩媚之意。”

凤启歌叹口气,依旧有些困惑,“我总觉得以前见她不是这样,是我不对。”

青鸟眼底带笑。

黄昏时,廖化宫。

连城悄无声息地走进,在帘闱后露出眼睛,“阿爹?”

姬麒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阿爹陪我玩——”

姬麒笑道,“我还有很多事。”

“那不行,那不行!阿爹一定要陪我玩——”

“殿下,”夜枭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再过祭祀便是殿下十四岁生辰,连城给殿下准备了东西,殿下赏脸去才好。”

连城兴冲冲地拿出一根玉带,“阿爹不许偷看!”

“……”

连城带着他一路兜兜转转,姬麒什么都看不见,只好侧耳倾听周围声音——

平日里守在廖化宫的有狼军脚步声齐整规律,此刻竟然也听不到,风声微微划过耳畔,连城呼吸急促,十分雀跃。

走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

“到啦!”连城道。

一声烟花尖啸,在高空“哔啵”绽放。

姬麒摘下蒙眼的玉带,满天烟花绚烂光芒还未消失,在天际留下最后一点残影。

兽奴营。

有狼军阵列两旁,从兽奴营门口列到内里深处,无数兽奴在两旁站着,行成一道一路向前的通道。

“去吧,”蓝玉微微躬身,优雅地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指向兽奴营方向,“殿下,请。”

姬麒往前一步,无数烟花在他身后“吱——”的一声伸入夜空,在天际轰然炸裂,五光十色的焰火将整个天空照亮。

他在漫天烟火之下,走过以性命换来的有狼军,走过关押新奴的监牢,走过少年兽奴训练的校场,走过最优秀的兽奴集中训练的讲武堂,一直到老年兽奴居住的一片破旧房屋,在一处种着优昙婆罗树的院门前停下。

烟花不曾停歇,将他送到这里,终归渐渐平静下去。

姬麒伸手推开那扇门。

吱呀——

匈楚坐在一把瑶琴前,紧张地看着他。

“我……”匈楚喉结滚了滚,“我给你唱首歌。”

匈楚身材高大,坐在瑶琴前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滑稽,然而他手指轻拨琴弦,瑶琴空灵渺远的声音一声回荡——

匈楚抬眼看他,两相注视,浑厚声音轻声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匈楚开始有些走调,琴音稍显凌乱,躲在远处偷看的蓝玉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匈楚继续唱道: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