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吊坠里一直在闪着微光,骆雪无意识地伸手握了握。
“看来司君真的非常信任您。”
骆雪并不想在这个时刻和麦麦讨论这样的话题,没答话。
“那正好,我们这两天还要去做一些善后的事情,人类世界损毁严重,还有一些地方需要修补。玄烛会指示主人的情况,麻烦您随时监测,如果它的闪烁变得急促,请您通过天心石联系我们。还有……”麦麦做了短暂的停顿,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她的视线往劝考老儿那边偏了一下,“接下来的几天,还要麻烦您照顾司君。医生刚给司君做完治疗,十个小时之后,您就可以进去了。”
那天沈迦离开得最晚,他在离开前陪骆雪坐了一会儿,应该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告诉她不要担心,说司君一定会醒过来。可当骆雪问到司君需要多久才能醒,沈迦却摇摇头,不再说话。
客厅里的壁炉被点燃,看着窜动的火光,沈迦突然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应该也知道。”
听出这话只是故事的开始,骆雪无声地望向沈迦,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冰河的力量早就衰弱了,为了不让冰河消失,不让冰河出现裂痕,他已经用自己的力量维持了很久。”
说到这,沈迦忽然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骆雪的错觉,她总觉得沈迦的笑里,有些讥讽的味道。
“在我看来,他这就是在用自己的命给这个世界续命。”
骆雪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他?”
妖怪们给他建造祠堂,集结起来去岛上找他,包括今晚,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骆雪不明白,即便冰河危机,世界将倾,为什么来找冰河的是他,维持冰河的也是他?
怕沈迦听不懂,骆雪继续问:“就算人类不能对冰河做什么,别的妖怪呢?是只有他可以给冰河输送力量吗?”
沈迦似乎对她的问题感到万分讶异,怔了片刻,他忽然笑了笑:“怪不得他选你。”
好像就因为骆雪的这个问题,让沈迦彻底放下了仅存的那一点伪装,不再掩饰讥讽的表情。
“按理说,别的妖怪也可以稍微救一救。只不过,他是唯一一个能感知冰河的人,而且他的能力太强大,强大到我们即便修习一辈子,可能都比不上他的百分之一……那些人逻辑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因为他可以,他能做的最多,所以大家就默认,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沈迦说,“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他们把他奉为神明,他也一直在做着好像只有神明才能做的事情。”
沈迦的心情似乎也糟糕到了极点,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些焦躁地起身踱步。
“哼,”他偏头轻笑,“可是这世界上没有神明,他也会死。”
因为沈迦的话,骆雪那一整晚都不敢将眼睛闭上。
为了更好地观察到玄烛闪烁的规律,她关掉了客厅里所有的灯。随后,她打开电视机,试图将死气沉沉的客厅变成司君喜欢的样子。
地毯上放着一摞书,骆雪拿起来翻看,发现都是和龙相关的——自那次听说人类把龙写成了输给孙悟空和哪吒的恶霸之后,司君便买了很多讲述龙的著作。大多是古老的神话故事,故事里龙生万物,行云布雨,护佑苍生。
偶然如必然,读着故事里的字字句句,骆雪只觉得这些巧合发生得离奇。明明人类应该并不知道妖怪世界的存在,却能以不同的故事,描绘出他的风骨与内核。她甚至怀疑,会不会在很古老遥远的年代,真的有人见过他的身影,所以古老的传说中才会有这么多他的痕迹。
电视机里的新闻播了整夜,实时统计出的死伤人数仍在攀升,现场救援的画面拍到的永远只是废墟,地图上仍然存在的城市一角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失踪的人压根找不到尸首,因为他们早就在那一声爆炸中化成了灰烬。黑夜静得像是初生前夜,仿佛只要推开家里的这扇门,就能听到外头的哭声。
新年的钟声真的划开了一个新时代。只不过,是末日时代。
随后的几天里,学校停课,大部分公司停工。有关那一夜,许多不同来源的视频被放出,各路的科学家、科学博主都在从不同角度探寻这场灾难的真相,地质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都去了现场,他们试图将那些火球归结为星球撞击或者奇怪的陨石坠落,可他们用最精密的仪器搜遍了现场,都没有检测到任何可以佐证观点的物质。视频里只能看到在那一瞬间有大量的火球降落,而从他们最后离开地表时火光的形态来看,大家都认定一定存在某种力量在与它们对抗……可所有只是猜测,各方争论几天,也始终没人能说清楚那从天而降的火球到底是何物,从何而来,那股将火球推离大地的力量又是什么。
一切都像是未知。
当科学无法再解释观测到、亲临过的一切,希望的谎言终于被揭开最后一层面纱,人类也终于开始面对,自己的伟大文明似乎已经正式进入倒计时。
到了第五天夜里,司君才终于醒来。
骆雪挂着一只耳机在听专业课的视频,感觉到手边有轻微的动静,连忙拧亮了台灯。
看他在半明的灯光里睁开了眼睛,骆雪这才像是真正劫后余生。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还是司君用沙哑的声音先开口说话。
“怎么不去睡觉?”
他望了眼紧紧阖着的窗帘,似乎在确认现在的时间。
几天没和人沟通,骆雪用语言功能似乎也退化了。她无意识地用手指纠缠着耳机线,过了这么几秒钟,才找回了失踪的语言:“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