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雪很快明白沈迦是什么意思,她的表达能力忽然下降得厉害,嘴巴张开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他这次……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吗?”
“嗯,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看上去很平静。”骆雪抱着一线希望说。
即便是那晚在广场上,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着跟骆雪说,需要她扶他一下。
不对,记忆的弦像被谁拨动了一下,骆雪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晚的注意力都被他苍白的脸色和红色的头发吸引,而没留意,他倒在自己肩上时,浑身真的都在颤抖。
但也只是很轻的颤抖,只有当他的头发触到自己的耳朵时,才能被察觉到。
“因为已经习惯了。”
沈迦轻轻的一句话,很快散在冷冽的风中。
毫无意识下,骆雪的胸腔已经开始剧烈起伏,垂着的手也攥起了拳:“那他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自杀?”沈迦停顿了一会儿,眼中亦是沉痛,“因为被民众供奉的人,没有自杀的权利。他要死,只能等到他的力量一点都不剩,生命彻底走到尽头。”
隔着院子的大门,可以看到外面仍在正常生活的普通人。沈迦忽然想,司君是不是也曾站在这个院子里朝外看,若有的话,他会想些什么,有没有羡慕过外面那些人。
“之前我一直都觉得,他应该挺期待死亡的那一天的。当然,”沈迦笑了一声,看着骆雪,意有所指地说,“现在我不觉得了。”
面前的女孩握紧的拳头仍旧没有松开,这让沈迦忽然对自己朋友的未来有了信心。再糟糕的生命轨迹,若是能有个喜欢的人站在身边,也应该是好事。
“所以,骆雪,你一定要等他醒来。”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都异常安静。天心石上显示出了“考试暂停”,下方写着的原因是:照顾病人。骆雪心想自己这差事真的是很轻松,童话里的王子想要公主醒来,尚且要献出一个吻,而她所要做的,却只有等待。
一切都很巧,在学校通知复课的那一天,司君终于再次醒了过来。那天的风很大,吹得城市都在摇晃。骆雪隐约听到窗户不住咬合的声音,以为是自己没将窗户关好,便放下笔,想去查看。
屋子里只开了台灯,除了书桌,别处都是幽暗的。骆雪走过去时没注意脚下,冷不防被不知何时罢工在那里的扫地机器人绊倒,膝盖磕在地上,疼痛感立刻蔓延开来。
窗户在这时被肆虐的风吹开,书桌上的稿纸无序纷飞。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场景,像极了电影里暴风雨前夜隐喻的镜头,骆雪顾不得疼痛,撑起身子,上前扶住窗户,想要将这场景打断。但大概是受到刚才那阵风的猛烈攻击,窗户的荷叶竟断了一片。
骆雪正想着要找个什么东西能将窗户抵住,好不至于让她的屋子一直暴露于大风之中,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唰”地将那扇窗硬生生地摁到了窗框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骆雪很快想到她刚到妖怪世界的那一夜。那夜也是她在窗前,他走过来帮她,只不过那次是帮她将窗户打开,让外头的微风吹进,这次却是帮她关起,抵抗恶劣的环境。
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额头,让她终于对眼前的画面有了实感。
“你醒啦。”她先是觉得开心,又很快跟了担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司君摇摇头,随后看到她胸前的玄烛。
“它好像适应得很好啊。”他有些惊讶。
“嗯?”
骆雪低头看,才发现玄烛不知什么时候竟亮了起来。
“都知道帮你照亮了。”司君看得也挺有意思,说,“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它这么通人性呢?”
骆雪想了想,觉得这题不难,于是她以非常简单的逻辑回答:“因为它以前没接触过人。”
倒也没错。司君勾了下唇角,心情变得更加不错。
忽然之间,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草稿纸重新收束到桌上,就连地上那个不懂事的扫地机器人也被移到一边。这一切同时发生,而眼前的人平静得连呼吸都未曾改变一下。
骆雪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如果是个人类,在医院,一定会被医生骂。”
这人压根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性,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乱用法术。
司君却笑起来。
这样的距离下看,司君这几天的觉睡得像是很有用,他的面色已基本看不出虚弱的样子,只是头发的颜色仍旧没有恢复。这让骆雪又想起沈迦的话。
“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司君还是摇头,随后朝屋里走去。他在转身时还抬手碰了下骆雪的手臂,示意她也不要再站在窗口。
视线凝固在他的背影上,骆雪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这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他的头发仍旧这么红,他不可能不疼。
想都没想,她跑过去,用两只手牵起了他的手。
因为她突然的举动,司君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他在站稳后看向她圆鼓鼓的头顶,喉结滚动,问她:“这是……做什么呢?”
骆雪捂着声音回答:“给你捂手……”
对于她的胡言乱语,司君给出一个轻笑:“你的手比我的还凉。”
“嗯,”骆雪这才抬头,“我给你点力量,还疼吗?”
这下,司君便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亲密的行为。心下一软,他不自觉将语调放得更加轻缓:“沈迦跟你说了什么?”
沈迦说了很多,但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于是骆雪只挑了她此时最在意的一件事:“他说你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