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盼回来的,却是来参加葬礼的宁北。
宁家父母在一场车祸事故中去世,司法鉴定结果是意外。
肖茉随爸妈穿着黑衣,在胸口别了朵白花,一起去为故人送行。那天下起了小雨,她远远地看着,清癯憔悴的少年,手抱着遗像站在那里,身后有人替他撑起了黑伞。
他的目光穿透了人群,与淅淅沥沥的雨幕,投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开。
肖茉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感同身受地发现宁北的孤独。
那年他正从大学毕业,原本要出国深造,因为父母的意外离开,留了下来,接下了家族生意。
彼时昆市的经济正像一匹黑马般迅猛发展。
肖茉多少是懂一些,他一个从未接触过商界,此前一直醉心于学业的大学毕业生,是无法得到宁氏各股东的认可的。
他却做了一个在当时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把宁氏的产业直接搬往了沪市,一夜之间,宁氏的股东以各种形式被架空,大换血。
肖立诚在那段时间频频说起来,连声感叹,一代后浪推前浪。
再往后几年,宁氏由一个发展后劲不足的家族企业,一举做大,强势占据了市场,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财团,不知道他一个此前从不问世事的学生是如何拥有如此手腕。
与此同时,宁家和肖家的差距也越拉越大,然而,他从不曾薄待过肖茉,只要她去找他,他还一如当年那个初见的少年,赤诚而善良。
即便如此,肖茉还是知道,二十二岁后的宁北,与二十二岁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分水岭就是他的父母去世。
他父母起初并没想让他继承家业的,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肖茉知道那对夫妇是很好很好的父母。
所以二十二岁之前,宁北一直活在象牙塔里,他只是个一心钻研钢琴的音乐学院的学生,隔行如隔山,乐理与商学之间,离得何其远。
肖茉还记得刚认识他时,妈妈曾带自己去他打工的餐厅吃饭,远远地指一指那个坐在三角钢琴前的小哥哥:“看宁北哥哥琴弹得多好,他今年考上了音乐学院呢,特别厉害,茉茉要向他学习哦。”
肖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是自己童年的梦啊,梦一直做到了今天。
父母一夜亡故,他是怎么说服自己放弃钢琴,毅然接下家里的担子的?
当时的宁北不害怕吗?要是她,她可要吓得腿软。
肖茉心疼他,心里生生的疼。
这一切在宁北那里好像早已成为了过去,轻易可以抹掉,他轻描淡写:“没什么,不要紧,你别太放在心上。”他反而安慰着,摸摸她的脑袋。
哎,只是想问问他感情方面的历史的,怎么好端端说起了过世的父母,害得她也怪难过,想起了很多事情。
肖茉没再追问下去,既然他说没有,她再问就没意思。
只是回到家,还是忍不住拿他的Pad玩,想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可宁北的Pad比她的脸还要干净,肖茉左划划,右点点,他的社交软件里全是工作往来,连播放器里的历史记录也是一些财经方面的节目。
一无所获的结果就是她既失望又高兴。
肖茉想着消停一会儿,手一抖,一下子就划到了他的日程提醒。
她的目光停留在中间的那一条上:跟赵小姐在东水亭共进午餐。时间就是明天。
又是赵小姐,肖茉看着这三个字,疑心病作祟,她真的只是个公关经理而已?
联想到先前艾琳说的,“我不确定赵小姐对她的客户有没有工作之外的意思”,现在想想,这也可以算是一种暗示?意思就是赵小姐确实有“工作之外的意思”。
肖茉又是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上午的课一结束,她就背着书包往学校外跑,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你知道东水亭在哪个商场不?”
刚上出租车竟然就接到宁北的电话,肖茉像撞了鬼似的,对着话筒“喂”了一声。
宁北的声音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是紧张过度,他只是每天中午的例行电话,问她吃没吃,好不好,大概就是查岗的意思,看她有没有老老实实在学校待着。
“正准备吃呢。”肖茉道,反过去也关心了一下,“你呢?”
“我?我也正准备吃。”
“一个人吗?”
“饭局。”宁北这回答没什么可挑剔的,就算她问起来,硬说跟赵小姐吃饭是饭局,也说得通。
“下午没课吧,你要不要来我这儿?”宁北问。
她却含糊其辞,急着挂电话:“再说吧,我先吃着,回头见啊。”
到了地方,肖茉掏出一只大大的墨镜给自己戴好,遮住了大半张脸,猫着腰鬼鬼祟祟地站在角落里,正好看到一对熟悉的身影,并肩走进店门,那可不是宁北和赵小姐。
她眼里冒出了火,刚要跟过去,背后让人拍了拍:“你干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肖茉做着亏心事,被人一叫,险些要吓死。
“你才是干什么?”她扭头反问,摘下墨镜瞪着颜悦,“好啊,跟踪我是吧?”
颜悦原本下课要去找她,没想到就看到她匆匆忙忙往学校跑,便跟在她后面,打了辆车追上。
“小茉莉。”颜悦看着她笑。
肖茉冷哼一声:“叫茉莉姐。”
“茉莉姐,你在跟踪宁北啊,捉奸呢?”颜悦狗腿地用手掌给肖茉扇风。
“你小声点儿,嘘。”肖茉把墨镜重新戴好,往店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