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有了冰释前嫌的味道,春风拂面。
耳边飘来爷爷的警告:小丫头单纯,你别欺负她。
岂止单纯,情绪都表现在脸上,高兴还是恼怒都一目了然。
“我不冷。”储银脖颈往下弯了一下又抬起,他很焦躁,这种焦躁或许没人能懂。
电梯这时终于到达六层,他下颌微扬,示意她先进。
萧潇没和他客气,快步迈进门内,顺便按下楼层键。
巧了,从十楼不断载客,里面站了起码三种肤色的乘客。住在这栋小联合国有一个月,萧潇却是头一次遇到眼前的场景。
贴着操作板靠边站,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身后的四五双眼睛都落在她的后脑勺。
正是晚餐时间,回来吃饭的,吃过下楼遛弯的,抑或上下串门的,往来者众。单是电梯下降就几乎每层都会停一次。
六、五、四……
还没到三楼,狭小的电梯就人满为患。
不止拥挤,还有人牵着狗。一只哈士奇蹲在她面前,对她吐舌头。
两只耳朵向后倒竖,脸很尖,眼睛瞪得很大,眼角向上歪斜,嘴里呜呜地叫。
这只哈士奇长得太凶,虽然女主人拉着牵引绳,但它不看别人,只看着萧潇,在旁人眼里是巧合,于萧潇而言是恐怖的前兆。
她有点害怕,怕它会扑过来,牵引绳松弛,距离又近,完全在它活动的范围。
电梯门缓缓合拢,萧潇也缓缓往后靠,直到肩膀带鞋都一并抵在电梯钢板,退无可退。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眼,不住祈祷快点到一楼,太煎熬了。
内心活动丰富地进行中,将将开起一个小头,骤然间中断。闭着眼的缘故,视觉上看不见,嗅觉却转为灵敏,她忽然在电梯逼仄的环境里,闻到熟悉的气息。
萧潇睁开眼。
对面原本照在头顶的昏黄灯光被近旁侧身而立的人遮挡,她抬头,之前在玄关他弯着背还不明显,此时站得笔直,根本就是以俯视的角度在垂眼看她。
萧潇隐隐有种感觉,他察觉到了,察觉到她害怕。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电梯顺利抵达一楼,他偏头等狗主人牵着狗出去了,一手拉过她,让她先走,紧跟在她身后出电梯,默默无声地就将她和后面几个令她感到无所适从的外国居民分开了距离。
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也有小超市,再走远些,约莫六百米,有个购物中心,地下二层是一个大型的综合超市。
萧潇想着酒都喝上了,饺子恐怕也快了,因此没带他走远,在近处的一个农工商超市停下。
走进店里,穿梭在货架间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定住脚转身解释:“我不害怕。”
储银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桶装和袋装食品,随着她突然回头,由涣散的状态迅速定焦,落在她认真的眉眼。
“我真的不是怕他们。”萧潇继续强调,“我就是……就是不习惯。”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她无法用合适的言语来表达。就是忽然和一群外国人同住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有些不习惯。她只能这么说,实在是词穷。
“不习惯……”
储银喃喃着这三个字,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很微妙很微妙,萧潇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哂笑,反正看着让人不舒服。
他的个人情绪似乎总是不太稳定。
萧潇心里不是滋味,她没想到急着澄清一件事,得来的却是嘲讽。
“算了,你不理解算了。”她泄气,低下头,身体转向前。
储银怔然一瞬,微启唇,又闭紧;
率先走到她前面去,在越过她身边时,轻轻拍了下她的头。
“傻瓜,我理解。”
“……”
萧潇定在原地,除了懵,还是懵。
就像是头顶明明戴着帽子,却趴在地上四处找帽子的那种糊涂。
调味货架上瓶瓶罐罐的一长排扫过去,几乎都黑乎乎的一个颜色。
萧潇走过去,瞄见储银两眼一摸瞎地在那边躬身寻找,有个任性的念头来回摇摆——就不告诉他,就该让他自己找醋。
一秒,两秒……
认命地叹口气。萧潇,你太善良了啦。
走到他身边,在他视线下方的一排货架,蹲身拿了瓶镇江陈醋,面无表情:“买好了,走吧。”
她像一只兔子一样敏捷蹲下,又像一棵竹笋一样霍然起立。
储银望着她大步流星前往收银台的纤细背影,手摸到烟盒的一刻,才想起里面还剩下最后一支烟。
回家很近,出门拐个弯就到公寓大楼的出入口。
揣在口袋里的皱巴巴二十元纸币还没递给收银员,就被他抢了先支付现金,他还顺便买了包香烟。
他没立刻就抽,萧潇亲眼看见他随手放入裤袋。
也许是因为这个动作之前也见过几回,她猜,口袋里应该还有一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储银,你是比我大吧?”上台阶的时候,她出声问。
“嗯。”储银漫不经心地回,“爷爷和我说,你才十五。”
萧潇皱了皱眉,总觉得话里有话。
“十五怎么了。”她说,“你比我大很了不起么,不也是和我一样是高中生。”
一口气说完意识到问题跑偏,立刻又问:“你到底多大?我还不知道你几岁呢。”
天色比出门时暗了许多,入口大厅还没亮灯,虽不至于黑布隆冬,伸手不见五指,可手的颜色是黑的,人脸的颜色也是黑的,尤其在电梯口,神情根本看不清。
“不管多大都比你大,大几岁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