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被我惹哭了。 】
【奶奶以前和我说过,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她事业心重,没有对遥遥的病尽过责任,可是看着遥遥和她不亲,她又很后悔,很怕遥遥不喜欢她。 】
【奶奶说,我们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遥遥不能给妈妈的安全感,我要努力带给她,不然她会觉得肉白掉了。 】
【你说,她现在因为我而哭,是不是觉得肉白掉了啊? 】
一条一条地发出去,萧潇捏着触屏笔,心揪成一团。
叛逆一时爽,还真就只是一时。
雨砸在车外,砸在地面,声音格外清晰,像时间滴答流淌。
短信终于收到一条。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战争,谁自私,谁就能赢。 】
萧潇烦乱的思绪一下被喊停。
【什么意思? 】
不多时,又进来一条短信。
【母爱是无私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后悔生了自己的孩子。 】
萧潇好像明白了。
他不好直接挑明她妈妈自私,而是用一种较为委婉的表达方式。
萧潇有点想笑。
他说的这番话,听起来真是冷静又凉薄。
“潇潇。”红灯,秦越踩下刹车,平复好心情。
萧潇在车后排握紧手机。
“妈妈虽然没能和你们住在一起,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但是妈妈很爱你们,你知道吗?”
“嗯。”她在心里叹气。
“你不要嫌妈妈问东问西,妈妈什么也不问,你们什么也不说,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们会越来越生分,你懂吗?”
“嗯。”继续叹气。
“你懂就好。”秦越松口气,抬眼看向后视镜。
萧潇手扶驾驶座,上身前倾,目光定在挡风玻璃外的某一点。
雨刮器规律摆动,秦越循着她的视线望向路边人行道。
地面湿漉漉,地势低矮处雨水聚积,翻滚着流向下水道。灌木丛内侧的人行道,行人脚步匆匆,撑着各种款式和颜色的雨伞,风吹得伞面晃动不定。
没有任何异状。
“你在看什么?”
倒计时启动,很快就要转为绿灯。
萧潇一怔,摇头,乖乖坐好。
“看外面的风好大。”
绿灯亮,汽车往前开动,右边大药房屋檐下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视野。
萧潇回头看向后挡风玻璃,雨水冲刷下什么也看不见。
她立刻低头发短信。
【我看到你了,你在那站着干嘛? 】
大约过了两分钟,才又收到回复。
【避雨。 】
萧潇哼笑。
【骗人,我都看见你的便携式录音机了。 】
过了会,他回:
【雨中的脚步声很有意思。 】
萧潇想起他在天台敲砖头的样子,又想起他为她戴上耳机听潺潺水声,心弦一动。
【储银,你是捕捉声音的小耳朵吗? 】
结果,小耳朵不理她了。
不理就不理。小耳朵,小耳朵。她就要这么叫,看他能怎么着。
心里忽然就平静下来,那些无奈又无措的糟糕情绪仿佛在短短的一瞬间,全部偃旗息鼓。
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那天有幸听过的流水淙淙的声景。
宁静致远,声纳百川。
很多年以后,细细回想究竟是何时对他的爱好感兴趣的,就是在这个灰暗的阴雨天,在封闭窒闷的车厢里,他的一句随意的话变身成一个抛出的诱饵,他说:雨中的脚步声很有意思。
可你知道么,更有意思的是你。
月考试卷一门门发放,齐开单一科数学成绩就比萧潇高出十分,虽然英语又被她反超十七分,但总分加一起差距还是有点大。
名次还没排,通过同学之间“你问我,我问你”的打听气氛,萧潇大体上已经知道班里哪些人的总分比她高。
萧定从来不直接过问他们的考试成绩,都是去各自的书桌前,要来试卷自己看。然后他会将他们两个的卷子一科一科地作对比,替他们分析考试暴露出的问题,归类总结。
萧潇成绩均衡,就是容易粗心,看错题、标错小数点……这类事常见。
萧遥偏科严重,英语最差,他在语言发展方面存在功能障碍,能教会他认字读书,萧定头发都已白了一半,至于第二语言,萧定看得很开,又不需要他考托福出国,学不好就学不好,反正高考英语就算很差,他也有办法送他去读美术专业。
萧遥的发展方向已经定下,萧定分出精力开书店,一来是实现萧奶奶年轻时的梦想,二来满足萧遥的读书需求。
萧遥的阅读速度一年比一年显著提升,平时除了画画就是看书,只要对他的发展有帮助,萧定都会不惜代价,尽全力为他创造适宜环境。
书店每天人来人往,也可以有助于他接触新鲜人和新鲜事。
岁月的齿轮转到今日,萧定反倒开始觉得,最需要费心的孩子,划着自己的小船稳稳当当地驶向河对岸,而最不需要操心的孩子,自己扔了船桨,晃晃悠悠地正随波逐流,方向渐渐偏离。
萧定摘下老花镜,进到两间卧室,将试卷给他们送回去。
走进萧潇屋里也没急着出去,将台灯的高度调节好,立在书桌前食指敲敲桌面。
“潇潇,爷爷问你个问题。”
萧潇翻着自己的卷子,想着一会整理一下错题,冷不防一愣,歪头,眼神不解。
“你的梦想是什么?”
萧定问完又适当抛砖引玉。
“你看,你奶奶的梦想就是等退休了,在离家近的学区里开一家书店,虽然不能再给学生上课,但至少坐在店里,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孩子到店里来买书和看书。她当了半辈子的人民教师,就是喜欢看到年轻人对知识的渴望。她喜欢他们身上太阳初升的朝气,天晴的时候她站在教室里,看到阳光落在学生的头顶,她回来和我说,她觉得那已经不是阳光了,那是金灿灿的未来,每个人的前途都无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