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软皮本拍向她的黄色书包,力度不重,但也不算轻,一点不温柔。
“给。”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可能因为声音低沉,发音显得实在糟糕,含混不清。
书包的外兜拉链个头较大,起装饰作用,是一个带拐弯的雷电形状。他拍过来那一下,链头震得飞起,又落回来。
抬头,看到自己的周记本,萧潇立刻伸手夺。
到手后,屈起一只膝盖托着包,最大的那只口袋张开一个“大嘴”,她将周记本往一摞书本里塞。
塞到一半,手上动作一顿,忽然愣了下。
……哭什么?
她没哭!
她只是懊恼没控制好音调起伏,连番说了好几句听在别人耳朵里可能嗲嗲的话罢了。
因为自身音色的问题,她一直都在努力慢慢调整说话习惯,不想生活中产生烦人的误会,天知道他是不是以为她在对他发嗲!
想到这,萧潇烦躁到极点。
懒得解释,和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更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没哭。”拉链拉上,她把包背到身后,口气生硬。
黄色的钉珠印花雪纺连衣裙,黄色的皮卡丘双肩包,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黄人伫立在储银面前,和白天一模一样,只不过此刻因着黑夜的遮掩,色泽黯淡,没有白天那么赫然醒目。
刘海经过书包这一蹭,乱七八糟四散开,露出眼角那颗颜色不深不浅的小泪痣。
储银的目光在小泪痣上停留了一会。
萧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白他一眼,转身要走。
刚背过身——
“高一八班,萧潇。”他用他略显蹩脚的中文喊她的名字。
“……”
早知道就该把班级姓名写在封皮背面。
吸口气,身体转回去。
萧潇一脸面瘫的无语状,语调也干巴巴一条直线,双手合十,告饶:“大哥,我怕了你了行了吧?拜托你高抬贵手,别再刺激我了,你不怕我有心脏病被你吓死啊?”
储银看着她这副大写的白眼姿态足有三秒,上下眼睑轻碰,说:“初中课本还在吗?”
……啊?
“全部租给我,我付租金。”
萧潇懵然睁大眼,彻底傻了。
剧情反转太快,她肠胃不好,无法消化。
储银左手插在裤兜里,低了低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开这个口,并不一定非要找她,只要他开口,他可以有很多借书途径。
右手食指轻抚鼻梁,他忽然有些烦躁。
话已出口,思虑一秒后,他抬眸,公事公办的语气加以补充:“卖给我也行。”
“……”
萧潇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好像突然间不认识他了,或者说,是难以置信,这家伙几个意思啊?
找她帮忙?
那就是说……不用怕他了?
两相对视,萧潇倏地扯了扯嘴角,悠然把手放下。
她露出绝对的天使笑容,说:“两个字送给你——”
然后,脑袋一倾,笑脸一收。
“没门——!”
话毕,撒腿就跑,楼梯里响起一串急促而逃的脚步声。
不多会,声音远了,再也听不见。
天台有风,储银发丝飘动站在原地,抽了支烟出来咬嘴里。
火机轻微一响,橘红的火焰窜动,他单手虚拢,低头挨近火苗的一刻,眼睑抬了抬,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轻不可闻地嗤笑一声。
第5章
夜色无边无际,十点多钟,萧定打烊回来,敲响萧潇房门。
“潇,能进去吗?”
听到声音,萧潇立刻跑到床上躺倒,闭上眼睛。
过了会,房门自发从外面打开,向里推开一道门缝。
起初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大约过了十几秒的时间,一声苍老的叹息自房门的方向飘来。
萧潇无意识地攥紧床单,心口抑制不住地发闷。
忽然,薄薄的眼皮外部感受到一层黑暗,爷爷替她关了灯。
刻意放轻的关门声紧随而至,卧室幽静得像一座黑暗森林。
约莫又过了一分钟。
她睁开眼,烦躁坐起身,摁亮台灯,摸出掌上游戏机打游戏。
床头柜上的一个皮卡丘静音小闹钟,时针悄无声息从十滑向二。
……
早上六点半,萧潇被芳芳喊起床,睡眠只有不到五小时,不困的是大罗神仙。
萧潇前两节课又在和瞌睡的抗战中,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第三节课刚上课没多久,走廊窗口上忽然站了一个人。
陌生面孔,同学们都不认识。只有一个女生和同桌小声纳闷:“咦,他不是逍遥书店的老板么。”
生物老师察觉后想出去问问他有什么事,萧定隔窗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这就走。
临走前,他又最后看了眼第四组前排靠窗的那个黄色身影,她两手支着头,对他的出现毫无所觉。
浑浑噩噩有浑浑噩噩的好处,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来,也不用胡思乱想马老师会和他具体说什么,惴惴不安的紧张感被无法驱散的困意挤跑一大半。
中午不必去书店,放学后直奔公寓楼。
饭菜做好摆桌上,萧潇见芳芳没急着去给爷爷送饭,明了他这是要回来吃。
果不其然,她和萧遥刚在餐桌坐下,就听见有人掏钥匙开门进屋。
“叔回来啦。”汤盆搁在餐桌正中央,芳芳戴着隔热手套直起身,笑盈盈望过去。
萧定随口“嗯”了声。
萧潇和萧遥都没动筷子,忽然听见他说:“你们先吃,我去洗个手。”
一颗心提吊在半空,吃也吃不安稳,卫生间徐徐的水流声在这种时刻成了战场上轰鸣的炮弹,在萧潇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