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那冲矢先生平时都做什么工作?”
我意识到她可能想从我口中套出一些爸爸的消息,便开始装傻。
“不知道呀。”
“他从来都没告诉过你么?”她皱着眉头看向我,嘴角还有没舔干净的冰淇淋。
“唔……那还真没有呢,他挺忙的,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在家里也是一直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干嘛。”
我见她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脑袋,“唉,真让人头疼啊。”
我发现她手里的甜筒壁上挂着好几注冰淇淋水,“姐姐快点吃啦,不然等会儿就化掉了。”
她快速把甜筒舔了一圈。
“你爸爸平时对你严厉吗?”她接着问。
“不严呀,他很温柔的。”
“唉,真羡慕呐。”她抬头望向天空,有些无奈地叹道,“我果真是个坏孩子啊。”
听她这么感叹,我感到匪夷所思,“你怎么会是坏孩子呢?你爸爸对你很严吗?”
她摇摇头,“其实我根本就没见过我爸爸。”
我顿住了,转头看向她,听她继续说,“我从小是和我妈妈还有二哥一起生活的,我妈对我挺严的。但我二哥因为要学将棋高中后就很少回家了,我大哥呢,基本就不着家。”
我在脑海中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二哥要学将棋的话。那么她的二哥应该就是秀吉哥哥,那她口中的大哥指的就是我爸爸。
我默默地在心里为她感到失落,原来她也是个孤独的孩子啊。
她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别处,怀念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我大哥,那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不会笑,看起来好像很孤傲。”
嗯嗯嗯?
我爸爸年轻时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那后来呢?”我止不住问道。
“后来他经常往家里寄他练习截拳道的影像,我也就跟着他的录像学会了截拳道。”她说着,顺势向我摆弄起来拳头,“但是就算和他见过面的次数不多,他也是我的大哥啊。所以我很想搞清楚他到底去哪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四年前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居然偶遇了他和他的几个同事,我就偷偷跟着他们,但没跟多远就被我大哥发现了。他生了好大的气,把我狠狠批了一顿,然后给我买了回家的车票。”
我顿了一下,“他很凶吗?”
她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后来回家,我就更加努力地练习截拳道,其实我一直都想得到他的几句肯定,不过没多久他就殉职了。”
我低头看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
她得知自己的大哥殉职时的心情应该和我一样吧,渴望亲情,渴望一个温馨的大家庭。但现实终究冲毁了所有幸福的幻想。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坏小孩呢,没做出几件成功的大事出来就算了,还给大哥添了麻烦,他应该很讨厌我吧。”
我故作淡定地嗦了口冰淇淋,听完她的话后立马边摇头边朝她挥挥手否认道:“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这么认为!”
“我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当时也一定会跟踪他的!”我认真地说,“因为这是……本能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爸爸生气的样子,更别说凶我了。
她接着说:“确实啊,不过他的工作行踪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肯和家里说,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的。我妈说,他像被附身了似的,谁也拦不住他,那就随他去吧。”
她看向周围路过的人群,“每次来游乐场,看到别的小孩都有大人陪着,我就好希望我大哥这时候也在。”
我下意识地蹦出来一句,“我也好希望我爸爸在。”
“什么?”她敏锐地问道。
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露了馅,连忙摇头,“啊没有没有没有,你继续说吧。”
她没太在意我的不对劲,“你看那个打气球的摊子,每次我都会想,他蹲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手按下扳机,然后摸摸我的头,和我说「打得不错」之类的话。”
我听得发愣,有些迟疑。
原来她的愿望这么简单啊。
我有些难过,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所想象的画面对我来说其实是件很寻常的小事。
在家里,我浇花或者洗件衣服,爸爸就会夸我,简单地做个菜,他就会鼓励我,见我出门会叮嘱我路上小心,回家后又会问我玩得愉不愉快。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一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
我的爸爸和她的大哥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真羡慕你啊。”她突然感慨,“你的身边都是温柔的人呢。”
她手上的冰淇淋见底了,于是把剩下的甜筒一把塞进嘴里,还提醒我吃快些,别让它化了。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甚至有一种罪恶感。而这份罪恶感源于幸福。
好想把自己所拥有的温柔分她一半,甚至更多。
我们坐上了平缓的摩天轮,天色不早了,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
“怎么啦,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有什么心事。”她看向一直低着头发呆的我。
摩天轮抵达了最高处,我也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姐姐,我相信你的大哥哥一定很喜欢你,甚至爱你都来不及。”
她会心地笑了笑,“嗯,或许吧。”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更加具有信服力。
摩天轮进入了后半程,舱体开始下降。
“坐完这圈,我送你回家吧。”她提议。
我点点头,心中仍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