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夏没有心力跟他寒暄,“东西给我吧,我要回家休息了。”
贺焰秋知道她没耐心,从包里拿出一封信。
信封很旧了,有点褪色的黄,在阳光下看得出因为挤压和摩擦有点发毛,上面写着“姜知夏亲启”几个大字,一边是送信人的署名。
即使墨迹再迷糊氤氲,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是谁的字。
她跟沈归坐了一年的同桌,沈归会在上课的时候给她写悄悄话,还会帮她不厌其烦地讲题,这个字迹早就深深地刻进她的记忆里。
沈归的字很漂亮,不同于姜越冬的板正,也不同于她的潦草,沈归的字看起来成熟又清隽,平直的锋利中,拐角又藏着难得的圆钝温柔。
当时她就觉得沈归的字像大人一样,像是那种文质彬彬的教授才会写的字体。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姜知夏完全搜寻不到任何有关这封信件的回忆。
贺焰秋看着她蹙起的眉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知夏,对不起。”
听到突兀的道歉,她捏着信件疑惑地抬起了头。
“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天吗?姜越冬受伤了,你把手头的东西都交给了我,这封信,是我藏了起来。”
她双手不自觉捏紧了信封,压得上面的字迹都皱缩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沈归原本有机会和我告别?”
心脏开始不受控地跳了起来。
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郁闷和不解似乎找到了答案,急速地冲撞着胸腔。
“……也可能不止是告别……”他说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贺焰秋看她盯着沈归的信封发呆,咽了口气,说道:“他现在情况似乎不是很好……走到这一步,我也有责任。”
“当然我不是想道德绑架你的意思……”他说完上面的话,自己感觉怪怪的又连忙找补。
姜知夏扯开嘴角,眸子闪出一点水光,“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他。”
听到这句话,贺焰秋胸中的感情很复杂。他还记得白允年跟他提分手的那天晚上,他问对面:“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还有姜知夏?所以从一开始就很介意。”
手机对面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却一击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暗语。
“贺焰秋,你还没发现吗……你对知夏的喜欢,掺杂着对沈归的胜负欲。”
他当时就僵在了原地,最隐蔽的秘密被揭开。
在小时候,家里的大人不厌其烦地讨论着沈家的豪门纷争,小孩子们都清楚,这个叫沈归的孩子是沈家的私生子,见不得光的孩子,他们自然而然地讨厌他。
小孩的恶,纯粹又直接。
但到了后面,这个私生子的光芒却再也掩盖不住,在学校里他稳坐第一,就连以前瞧不起他的大人们也开始转变风向,甚至觉得沈归有可能凭借性别和成绩越过沈怡的位
置,成为未来沈氏集团的继承人。
而他贺焰秋,不过是贺家的幼子,几个哥哥早就在家里的产业里有了一席之地,他是一个不受期待、也不受重视的小儿子。
他憎恶沈归肮脏的出身,又嫉妒他顶级的家世。
到了高中,他因为沈归的异样开始关注姜知夏,最后自己却陷了进去。
贺焰秋看着对面的她,“以前的事,真的对不起。”
他对不起姜知夏,对不起他自己,更对不起沈归。
在说完那句话之后白允年便挂断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了一整夜,看着沪城夜晚璀璨的城市风光,痛苦又清醒。
人的顿悟总在一瞬间。
分手后不久,贺焰秋在跟朋友吃饭解闷的过程中听说了沈氏集团的现状。
沈城病危,沈归离开了公司,疑似住院修养,而沈怡成为新任董事长,彻底掌握集团。
他主动给白允年打了电话,才知道了沈归和姜知夏分手的消息,但白允年并没有告诉他更具体的原因。
但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买单。
“我想着你应该不想看见我,原本想邮寄过来的,但还是觉得当面道歉比较好。”
姜知夏将信封翻过来,舒了一口气,眼里还是很空,“谢谢……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贺焰秋知道她心情不佳,点了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如今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
姜知夏回到家,姜览看见她手上多了个东西,他没多问,继续埋头挑菜。
她缓缓回到书房,将信封平放在桌上,背下压靠在椅背,迟迟不肯打开。
心中两股力量在搏斗,而她在害怕。
她害怕自己看到信件里装的东西会心软。
沈归的不告而别,是她十八岁那年最痛苦的事情,如今解开心结的钥匙摆在她面前,她却迟疑了。
可能长达七年的监视,在一起前就已经暗中安装好的定位器,她又该怎么原谅。
刚刚贺焰秋说他情况不好,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时候的沈归,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她其实能猜到七七八八,当年贺焰秋就一直不喜欢他,总明里暗里挑刺,蒋敏对他也算不上友好。
姜越冬当时跟她说时就觉得奇怪,沈归在沪城的上层圈子里似乎没什么朋友。
无处安放的怜悯心开始占据大脑,她甩了甩脑袋,想摆脱这奇怪的控制。
她把桌上剩余的橙汁一饮而尽,鼓起勇气打开了信件。
是一张泛黄的信纸,和两张陈旧的电影票。
七年前未曾说出口的话在这里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