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野的那番话,让她蒙生出一种生死由命,评价体系算个吊的豁达。
他的话客观而冷肃,看似简单,却是种经历过千百万次的无力感后,生出来的无畏。
虽然不是帮她说话,但是林栖一听就听出来了。
于是这剂短效的止疼药,暂时封住了她被捅一刀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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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第四期已经录完了。
林栖在方早瑶的出租房里,和她一起欣赏被淘汰的过程。
《好嫁》唱完了,方早瑶问:“你有没有后悔选我这首歌?”
林栖回答说:“唱这首歌,是我参加这个节目最大的幸事。”
电视的声音还放着,方早瑶幽幽然说:
“其实我没有正经学过音乐,十二岁我就辍学了。第一份打工的地方是丧葬店,师傅嫌我哭得不好,叫我另谋出路。我知道就这么回家会被打死,非但不走,还死皮赖脸地求他教我吹唢呐。万幸我唢呐吹得好,用师傅的话说,还算有点音乐天赋,哎,天赋不能当饭吃,晨里四点就要起来练功,一练就是十年。”
林栖听完笑她:“怪不得你不管吹什么,总有一股从坟墓里带出来的悲天悯人。你不能去人家婚礼,否则真吹得像葬礼,要被打的。”
方早瑶抱着抱枕,盯着那台清晰度堪忧的老旧电视机。
她说:“其实,我还挺想正经上个学的。”
林栖说:“现在不晚。”
她又说:“其实,方早瑶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叫方早夭。”
林栖觉得胸口被堵住。
那些无法被现代人所“共情”的封建糟粕像洪水般席卷了她。
“你有没有后悔选我一起唱这首歌?”她内心涌起万分抱歉,“其实Leo跟我有过节,故意整我的,你被我连累了。”
方早瑶笑说:“我没得选啊,你不是也一样?”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很无奈的那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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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节目,林栖一个人回到公寓,许舒这几天在电视台连轴转,这会儿还没回家。
虽然被淘汰,但曝光度使林栖短暂地进入公众视野,一些音乐节发来邀约,姜沉也透露过,青鸟唱片有意签她,高层正在磨合意见,这几天联系她的人前所未有地多。
林栖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草草看过邮件之后,便丢在一边。
比她自己被淘汰还要难受的,是队友的淘汰。
而一想到队友是被自己连累而淘汰的,自责感就像洪水一样汹涌而来,窒息感闷过头顶。
密码锁“嘀嘀”响了两声,许舒风风火火地下班回来,看到林栖,第一句话就是:“爱顿终于被淘汰了!”
林栖想起来今天应该是录第五期。
“他不是热门选手吗?”
许舒换了家居服,开了瓶气泡水坐到林栖旁边,绘声绘色地讲:“今天刺激了,他的歌被姜沉指出抄袭一首外语歌,当场分析旋律,说得有模有样,陆野也救不回来!那个场面,啧啧啧……”
许舒直摇头,眼中像是看到了什么枪林弹雨。
“你要替我保密,不然我死了。”
许舒这才想起保密协议。
她已经习惯了将秘密向好友倾吐,以林栖那种
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秘密告诉了她等于告诉空气。
林栖点头,心里终于舒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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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是唱作人》的选手群热闹了起来。
起因是这天陆野过生日,在KTV做东请大家玩。
林栖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从工作室回到公寓的时候,她熄灭了屏没当一回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换频道。
许舒从电视台回来,看到林栖在家,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窝在家里,还想让你带我去陆野的Party凑凑热闹的。”
林栖耸了耸肩膀,“我不明白为什么一群歌手下了班还要去KTV加班。”
许舒大笑,跻着拖鞋坐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先发誓不会往外说。”
电视画面开始播放陆野的表演现场,林栖放下遥控器,心不在焉地竖起三根手指,“说吧。”
“爱顿要复活了!”许舒盘腿坐在沙发上,跟老友吐槽,“资本的力量真是强大,姜沉点评爱顿抄袭那段,估计播出时就没有了。”
林栖之前就被节目组通知,第六期有个复活环节,淘汰选手都要返场,每个导师提名一个复活的选手,最后结合观众票数综合考量后,复活其中两个。
“陆野提名了爱顿,姜沉提名了你!”许舒想了想说,“反正明天就录第六期了,我这也不算太不遵守保密协议。”
“不算。”林栖平静地说。
她的心思不在这事儿上,全在电视屏幕上。
画面是陆野最近一次的舞台演出,他在唱一首摇滚,声嘶力竭像是发泄,衣衫半脱,头发唱乱了,汗水浸湿脖颈。
“他搞什么?”林栖喃喃自语。
明明唱《无眠》的时候,还蛮好的。
许舒看了看电视,被气笑了,“那是表演,舞台效果!”
“他好像心情不好。”
“少跟208共情。”工作的连番压榨,治好了许舒的花痴病。
林栖动也不动地盯着电视,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情绪不在歌上,喉咙劈了,一味地发泄。
观众狂欢一般尖叫,呐喊。
被盛赞的舞台表现力像面具一样包裹住他离弦欲发的坏情绪,没有人真正跟他共情,那些借由狂躁的声光电来发泄的观众也并非真的跟他共鸣。
陆野唱完,一言不发地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