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相安的视线先后掠过河面、空鱼钩,最后落回罗泽雨脸上,她眼睛里沾着晚霞的光,看上去很兴奋。
罗泽雨就带着那抹兴奋,道:“我就知道下面有东西。”
何相安不懂为什么她在人前人后会有这样明显的变化,道:“也许是鱼。”
罗泽雨摇头,重新蹲下去,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掏出一块新肉,用鱼钩穿上。“鱼才没有那么大力气。”
“这里河宽不到两米,藏不下什么大东西。”
“河宽不重要,关键是水深。这里水深超过十米,十米,再加上河流的长度,能藏下很大的东西。”
“你测过水深?”
“当然,用十米长的绳子绑一块石头,丢进河里,石头没触底。”
眼看她把带肉的鱼钩扔回河里,铺满落霞的河面因而有了一圈涟漪,何相安莫名有了几分兴趣,禁不住和她一起下蹲,盯着水面道:“即使按你的计算,也不能排除下面是条鱼。我查过资料,持续高温天气会降低水体的自净能力,导致水体溶解氧浓度下降,进而影响水生生态系统平衡,河水发热,就是这个原因。原本生活在河底的鱼类不适应水温,上来作乱也不一定。”
罗泽雨听得入了会儿神,“你专门查的?”
何相安点头。
“为什么专门查这个?”
“我也好奇这块水域为什么发热。”
“你也怀疑有外星生物?”
眼见罗泽雨那双松鼠眼睛骤亮了一圈,何相安默然,她知道用简易方法测量水深,说明尊重科学,为什么推想还是这么天马行空?“这是在地球上发生的反常,外星生物合理吗?”他问。
两人离得近,霞光又盛,罗泽雨看出他沉默背后的轻视,眼睛转向河面,道:“跟你说,你也不懂。”
何相安看她神情,分明认定河里有外星生物,他的话说不进她脑袋里,顿时失了和她聊下去的兴致。刚刚还鲜艳如火的晚霞此刻已经变成橙色,他站起身,几乎打算就这样离开,忽然想到她可能暗恋自己,受某种怪异心绪的驱使,觉得还是要尽量给她留下好印象,遂道:“天色不早,别在河边逗留太久。”
罗泽雨头也不抬,只回他一个“嗯”字。
何相安走去骑车,蹬车前再看罗泽雨,还是一动不动蹲在那,晚霞在她的白 T 恤上褪色,看上去像长在土里的蘑菇。想到蘑菇,何相安转对自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总把那个女生和卡通形象联系在一起,至此,他不愿再多想,甩甩头走了。
第9章 .
罗蕙原本计划暑假在家休息半个月,而后提前回宛市打暑期工。
金既成住进三楼后,她好像把这事忘了。罗泽雨问她什么时候走,她说不急,反正金先生的租金也算收入。
罗泽雨不懂她为什么执意叫他金先生。家里吃饭,罗蕙数次纠正梅兰香:“别喊人家小金,喊金先生。”
梅兰香也不懂为什么要喊金先生,道:“我比小金大十几岁,放旧社会,我都能生他,怎么不能喊小金?”
罗蕙说不出为什么,她的理由是:“小金听上去很土,不洋气。”
自从去了宛市读书,罗蕙每次回小镇,总在各种事物上提到“土”“洋气”,罗家人已经习惯,由她去。
梅兰香还是坚持喊小金。
住进罗家第四天,金既成的车修好了,他没急着离开,把车停在罗家西侧巷子里。那是辆军绿色越野车,砾山镇少见,引来很多围观。
这晚,罗泽雨踏着夜色回家,冷不防撞上一阵车灯,越野车上一行字恰好映入眼帘:超自然现象研究所。
罗泽雨被这行字镇在原地,在她十六年的小镇见闻中,从没觉得任何一辆车能比这辆更酷。几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神秘力量,使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如擂鼓。
然而没等罗泽雨高兴太久,二楼传出熟悉的吵架声,立刻叫她垮了脸。
蒋艳秋到墙根收衣服,模糊看到有个人站在车后,她拉开墙角灯,见罗泽雨愣在那里。蒋艳秋上前,目光往二楼转了转,一双风情与精明兼具的眼睛里转瞬露出疼惜,她抱着衣服,上前拉住罗泽雨的胳膊,“小妹还没吃饭吧,去我家吃饭,有你爱吃的泥鳅。”
罗泽雨回过神,点了点头,正要跟她走,忽然察觉到自己手上还握着根鱼竿,转将鱼竿放去墙角杂货间,跟蒋艳秋进了门。
熊子良正在货架摆货,蒋艳秋朝他上下打了个眼色,前者会意,没说什么。
十年前,罗家小女儿出事的时候,蒋艳秋和熊子良刚租下一楼铺面,出于给房东帮忙的好意,也跟着一起去了河边,对当时那个场面记忆犹新。回家后,夫妻俩夜里说私房话,谈及房东一家作为,多少有些不认同。往后再和罗家人相处,总觉得罗家亏欠小女儿,加上没过多久,蒋艳秋又生下第二个儿子,自己没生女儿,对罗泽雨更有种缺憾的疼爱。
蒋艳秋家里本来只有两个菜,清炒韭菜和爆炒小泥鳅。罗泽雨进了屋,蒋艳秋又急忙多打了个鸡蛋蒸上。罗家房子不隔音,梅兰香和罗工全斥骂对方的话,楼下听得一清二楚,蒋艳秋之所以打蛋,也是想给罗泽雨堵堵耳朵。
熊子良打开电视机,先把音量调大,转将遥控器递给罗泽雨,“小妹想看什么电视,自己调。”
罗泽雨没接遥控器,摇摇头道:“七点多,只有新闻联播看,看新闻吧。”
蛋蒸好,蒋艳秋留在屋里陪罗泽雨吃饭,熊子良独自去前面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