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石婕终于在周易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
周易没回答,含糊地“嗯”了声,提醒道:“石小姐不着急了?”
“着急,”石婕看了眼时间,小跑了起来,“先走了……”
上次酒后吐在石婕裙子上的事,周易没忘。
隔天,张从业只简单地提醒了周易,而激起周易全部记忆的是那件石婕挂在洗手间里的长裙。
长长白白的裙子,中间却布着一片令人不适的污渍,就轻飘飘地悬在浴室中间,活像一个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的贞洁烈女。
他倒没有被吓到,他只记得那天醒来,头疼欲裂,进洗手间看到长裙的那刻,他愣了几秒,但也立马清醒了。
周易知道石婕是故意的,石婕不明说,但却也想让他记住,他算欠了她一个人情。
看着穿着包臀裙和高跟鞋在人群中匆忙奔跑的石婕,周易忽然觉得这女人有些奇怪,而他身边的人都太过正常了,正常得索然无味。
晚上石婕难得不用加班,她准备换身衣服,去秦超的酒馆喝几杯,可车刚开出地库,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石安东,简短的消息,命令的口吻。
“七点之前,回来吃饭。”
石婕不怎么回家,从前石安东也不需要她回家,她对石安东而言不过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可现在石安东却似乎要开始虚伪地跟她巩固父女之情了。
别墅很安静,一楼只有一个面生的保姆在岛台边上处理蛇鳗。
蛇鳗的脑袋上被扎了把刀,但身子却还不停在乱窜,保姆拿了块毛巾捂住了蛇鳗大张的尖嘴,握着小刀往下拉,小刀滑到了底,蛇鳗挣扎的力道才渐渐轻了些。
注意到站在楼梯口的石婕,保姆关掉了水龙头,斜着眼打量着石婕,“你係边个(你是谁啊)?”
“石董叫我来吃饭的。”
保姆脸上立马有了笑,粤语换成了普通话,“是石先生的客人啊,楼上请吧。”
书房的门敞开着,石安东坐在桌前写毛笔字,边上还站着个眼熟的人。
一天能碰见两次,倒也巧了。
石婕再抬头时,周易的眼睛已经落在她身上了。
“石小姐。”
“周总不用跟她客气,以后叫她石婕就行了。”石安东瞥了眼石婕,“以后回来吃饭也要穿正装。”
“为什么?”石婕语气平静。
石婕的反问让石安东瞬间提高了音量,“你说为什么!”
石婕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阶段讨石安东的嫌,她应该装成个言听计从、照单全收的白痴,她轻吐了口气,没再反驳。
石婕能察觉到周易看向她的眼神,她也不躲,迎上了周易的眼睛。
周易眼里倒是没有看热闹的奚落,也没有一丝同情,他像是一个永远淡然、中立的旁观者。
敲门声暂时打破了书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爸。”
石安东抬头瞥了眼坐在轮椅上的石文,视线在石文的腿上停留了几秒,皱了皱眉,“嗯。”
石文又看向周易,“周总,好久不见。”
“石总。”周易对石文点了下头。
“既然您在写字,我跟小婕就不打扰您了,”石文说着给了石婕一个眼神,“出来吧,小婕。”
石婕推着石文进了电梯,石文抬头看了眼板着脸的石婕,“我这轮椅电动的。”
“嗯?”
“电动的,不用你推。”石文说着按了按扶手上的键,轮椅开始在原地转圈,石文抬了抬下巴,“酷炫吗?”
“炫。”石婕终于笑了,“今晚还回医院吗?”
“嗯,医院清静些。”
石安东接了个电话,周易在走廊上等着,说笑声从窗户外钻进来,透过玻璃窗,周易看到了在楼底下踢球的石婕和石文。
一颗不知道哪儿捡的瘪了气的破球,两人却玩得起劲。
石文推着轮椅,腿动不了,只能靠着轮椅底下的脚踏把球撞出去。
另一边的石婕踢得认真用劲,丝毫没有要给石文放水的意思,她那全力以赴的样子,仿佛对面的石文与常人无异。
此刻的石婕很快乐。
周易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后,他觉得石婕快乐得莫名其妙,但他觉得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竟然会站在这里看石婕和坐在轮椅上的石文踢球。
像个低级的偷窥狂。
石文没留下来吃晚饭,满满一桌的菜,里面却没有一道是石婕喜欢的,中间石安东还“大发慈悲”地给石婕夹了一块蛇鳗。
想到刚才这条蛇鳗被屠杀的画面,石婕觉得犯恶心,刚咽下去的米饭开始往上涌了。
石安东晃了晃杯子里的干白,“刚刚听周总说,你每周的考核成绩都不错,章总监给他的反馈也很好,说你能上下个月的部门绩优。”
石婕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周易,“运气好而已。”
石安东朝周易举了举杯子,“让周总费心提点了。”
“其实没怎么费心,石小姐很努力,领悟能力也高。”
周易举起了杯子,嘴唇抵着杯沿,却没让酒入口。
石安东的眼睛尖,“周总不爱这干白的味道?”
没等周易开口,石婕却帮忙接过了话,“这雷司令不够冻,喝着是有些温吞。”
“是吗?”石安东倒没再劝周易喝了,“周总你下周去杭州青枫园二期验收视察,顺便带上石婕吧。”
“应该不会妨碍周总行程吧。”石安东又道。
“当然不会,就是那几天的行程排得紧,怕石小姐会吃不消。”
“哪里那么矫情,周总到时候如果需要人手,尽管差遣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