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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15)

因经历了今日之事,那些庄客们再无二心,又自发起来,每日巡逻,竟把素闲庄看的铁桶一般,务必叫谢二等不敢再觊觎分毫。

而对云鬟而言,要忧心的却并不是谢二等人,——事实上,云鬟本来并未以谢程三人为意,只因在她记忆中,这三人虽然曾来过素闲庄,可却不曾翻出大浪来,而在青玫出事、她大病一场醒来后,这三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所以此番竟在这三人身上耗费这许多精神,只让云鬟有些意外罢了。

且这数日她暗中回想,也想起前生种种细节,譬如在这三人来到庄上之后,陈叔每每地忧虑不乐,青玫面对自个儿的时候,也常欲言又止,暗中垂泪。——自然是因为这三人的企图跟今世一样,只不过陈叔跟青玫两个,都不肯对云鬟透露罢了……毕竟她不过只是个稚龄孩童而已。

眼见记忆中青玫遇害之日、逼近,云鬟无端有些紧张,这几日,她一再叮嘱青玫,不许她私下出庄子,晚间也要陪着自个儿同睡。

青玫只当她是因为谢二等人的缘故,因此也是言听计从,不曾违逆。

而这一天终究来到。

早上,忽地有个鄜州城内的人来到,传了秦捕头的口信。

原来这几日秦晨率人日夜搜捕要犯之时,自也留心谢程等人,这三人竟也大胆,此刻尚不曾离开鄜州,正给秦晨撞了个正着,一场围捕之下,重伤了张奎,目下押在牢中,老程跟谢二两个因张奎掩护的缘故,便又逃了。

云鬟闻听,不以为意,只把陈叔唤来,问道:“来福哥哥那边儿都安置妥当了么?”

陈叔回道:“大小姐这两日一再嘱咐,我如何敢忘呢,今儿一整天,老李头他们都跟着来福儿呢,保管寸步不离。”

云鬟点了点头,陈叔问道:“只是我不明白,大小姐这是何意?”

云鬟笑而不答,陈叔因见识过她的行事,知道她年纪虽小,自有章程,当下不再追问。

而云鬟之所以如此安排,不过是因顾忌前世之事罢了,她虽疑心青玫之死另有隐情,来福也似个可靠忠厚的好人,可却毕竟并无十足把握如何,故而云鬟只两方下手,一面儿是她看住青玫,二来却让陈叔安排人看着来福。

倘若来福是凶手,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自然无法动手;倘若来福不是真凶,有那几个人跟随左右,自也是个见证。

天色越发暗了,云鬟静坐片刻,忽觉眼前一道白光,凝眸看时,却见院子里树摇影动,竟是起风了……阴了天,似要落雨。

莫名地,云鬟忽觉得心跳加快……这一幕场景,这般熟悉,连那种阴森不祥的气息都一般无二。

云鬟放眼厅内,见青玫不在,忙问道:“青玫呢?”

小丫头露珠儿道:“姐姐方才说身上倦了,回房去睡,叫不用去叫她,晚饭也不吃了。”

云鬟怔了怔,喉头有些发干,却不肯就信,才要叫那丫头去看,转念一想,自个儿站起身来,便往青玫的房间而去。

风飒飒,竟带一丝凉意,且卷着股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云鬟匆匆来到青玫房间,推开门入内,走到床边儿……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云鬟倒退一步,耳畔隐隐地仿佛听见雷声,如真如幻。露珠儿见青玫竟不在,因自言自语道:“好生古怪,不是说要睡的么?又跑到哪里去了不成?”

云鬟一言不发,转身出门,一边儿匆匆吩咐露珠儿:“速速去叫陈叔,召集庄客们,还有……来福……”她口中说着,一步出门,抬头时候,忽然见前方晾晒着一件儿衣裳,正是青玫的旧衣,在风中飘摇扭曲,变幻出古怪的姿态。

此刻云鬟心中想:可见青玫离开的匆忙,连衣裳都不曾收起来。

云鬟扫了一眼,双脚虽仍往前而行,双眼却盯着这件儿旧裳,顷刻间,她眼前所见,是青玫的衣裳,却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仍是在葫芦河拐弯处的杨树林中,仍是睁大双眸倒在地上的青玫,衣衫不整,惨烈骇人。

那本是云鬟最不愿意回想的场景之一,可是此刻,却觉着有什么东西……好似被她忽略了,但是偏偏极为要紧,她一定要发现才好……

因此强忍着不适,死死地逼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细看,而目光所至,一寸一寸从下而上,在青玫雪白的脸上逡巡之时,终究看见——

在青玫左侧的太阳上,有一处淤青发紫,仿佛是被什么重物撞到,因头发掩映,显得并不起眼。

而尸身上也多处有伤,且致命伤在胸前,因此仵作并没有在意这拇指大小的一块印记。

云鬟却微微眯起双眸,那块印记在眼前一丝丝放大,一点点清晰,古怪的花纹缠绕,这种纹路,她一定在哪里见过。

究竟……是哪里?

不妨露珠儿见云鬟只说到“来福”就停了下来,便试探问道:“小姐的意思……可还要叫来福儿哥哥到场?”

“来福”这名字,仿佛一个引子,呼啦啦把所有相关的记忆画面在瞬间掀引而出,云鬟猛地睁大双眸,眸中半惊半骇:印记,花纹,来福儿以及青玫……主要的几个画面浮现重叠,——她终于看见了,她想看见的。

第11章

且说云鬟因见青玫不知所踪,惊急之下,搜神竭思,眼前所见,竟是前世青玫尸身上那一块儿被人忽略了的印记,诡异的花纹浮现眼前,似曾相识。

云鬟确信自己在何处见过这种花纹,只一时想不真切。正小丫头露珠儿提到“来福”两字,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她惊疑不定疑惑不解的种种场景串联起来,而其中一幕,尤其熟悉。

——当日谢二在素闲庄上胁迫住了青玫,却被秦捕头制住,事态平息之后,是来福双手捧着一柄匕首,问道:“秦捕头,大小姐,这个怎么处置?”

当时云鬟无意扫了一眼,那是因秦晨暴起怒打的缘故,从谢二手中丢开的凶器,却给来福捡了起来。

当时秦晨把匕首收了去,说是要当日后物证的。

不过是淡扫一眼,对这世上多半的人来说,只能笼统地记得那是一把颇为锋利的匕首罢了,至多或者知道是何色泽、有何装饰等。

然而倘或提及那把手末端隐秘的暗纹究竟是何种模样,只怕无人能够说得清楚。

可对云鬟而言,当她细细搜寻之时,留在青玫太阳处的印记纹路,跟眼前所见的匕首纹路,清晰鲜明地就在眼前,然后纹丝不差地弥合。

前世,云鬟不曾故意引秦晨同素闲庄来往,在谢二一事上,秦晨自然并没有插手过,故而这把匕首并没有落入其他任何人手中,仍是属于谢二的。

凶器已是有了,那害死青玫的真凶究竟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怪不得谢二野心勃勃而来,在青玫出事之后却不知所踪,必然是心虚才逃之夭夭的。

云鬟想到这儿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点说不通……但眼下却容不得她再考虑别的。

当下云鬟凝神,便对露珠儿道:“叫人找找青玫是不是在庄子里,再去叫陈叔把庄客们都召集起来,务必要快!”

露珠儿听了吩咐,只好飞跑去传信儿,云鬟一路往前厅而去,此刻风更急了几分,西边儿天际阴云密布,有电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鼓噪窜动。

今日云鬟看青玫看得甚是严,方才跟陈叔说来福之事,才许她回房,想来时间极短,青玫不过才出庄子不久,时间上还来得及。

另外,这一次,云鬟知道青玫是在何处被害的。

故而纵然青玫离了庄上,那最后的结果,也未必已成定局。

云鬟一路往前厅来时,心中极快盘算,也定下神来。她到了厅中,陈叔已经等候,便问何事。

此刻庄内小厮来报,说是一刻钟前,看见青玫偷偷地从后门跑了出去。

当下云鬟便吩咐陈叔,只道:“如今谢程那两个歹人兀自不曾被捉拿归案,他们素来歹毒霸道,如今在素闲庄上吃了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我怕青姐姐出去会有意外发生。”

陈叔呆了呆,忙道:“大小姐说的是,不过那丫头怎么这会子出门去了?天都要黑了,又要下雨似的……忙的什么?”

云鬟也正想不通,青玫如何在自己耳提面命不许她离庄之时,还不管不顾地要去,却也不及理会此事,只道:“我先前隐约听她说起……什么葫芦河拐角、杨树林子之类的……不知是不是去了哪儿,去看看的话或许能找见。”

陈叔听了,道:“既然大小姐知道她去了哪里,倒是好办了,我即刻带人亲自去找就是了。”陈叔知道云鬟跟青玫素来极好,且又狠谢程等人,听露珠儿说要召集庄客们,就猜到了云鬟的意思。

果然,云鬟点头:“不过我听得也未必真切,总之带多些人,在那河岸上仔细搜寻搜寻才好。”

云鬟因担心青玫之故,本想自个儿也跟随着前往,怎奈知道陈叔是绝不允的,因此便并没有提,只叮嘱陈叔若有消息即刻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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