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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160)

同伴啧啧道:“且生得那个模样,年纪又小,莫非世子竟开了窍了么……”

王振啐他一口道:“别瞎说,非礼勿言,再说世子脾气不好,是个最翻脸不认人又不讲情面的,你没听说昨儿在宫内,他跟恒王世子一言不合,把恒王世子的眼睛都打肿了?闹得如此,皇上还夸他有虎气呢,竟都没责罚他……若给他听到咱们的闲话,你我难道还比得上恒王世子么?”

同伴吐吐舌头:“说的是,是我失言了。”两人笑着,复回到位上吃酒。

赵黼同云鬟两人出了酒楼,本要沿街返回,云鬟才走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往相反方向而去。

赵黼问道:“你想如何,不是要去方府吧?”话虽如此,却非是忧虑的口吻,反而带一丝喜色,仿佛巴不得云鬟便去方府,好热闹一场。

云鬟自听出来,便道:“六爷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赵黼道:“哪里,我只是闷不得罢了,都知道这方荏不是个好人,偏没有人敢动他,六爷心里不喜欢。你敢不敢去动他?”

云鬟淡淡道:“白四爷尚且不能呢,我又算什么东西?”

赵黼皱了皱眉,觉着这话听来有些不顺耳,不过细想,却仿佛也挑不出她字面的意思来。

两人出了这条街,沿着酒楼往右拐去,从他们方才吃酒的窗户下经过,又往前走了一会子,眼见前方就是方府门口了,云鬟才站定了。

赵黼扫了几眼,便笑对她道:“你看前面儿那个卖糕的。”

在方家的角门边上,有几个做小买卖的,其中一个卖糕的男子,身着灰衣,小贩打扮,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云鬟问道:“怎么了?”

赵黼道:“这应该是大理寺的探子。方才在酒楼上,有个靠角落坐着的,应该也是。”

云鬟本没留心,经他点拨,心底略一回想,果然想起在酒楼左手边儿、王振他们身后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客人,——云鬟记得他面前的桌上只放着一盏清茶跟吃完了的瓜子花生壳子,当时她还奇怪为何这人狠吃了这许多果子,却不吃饭,如今想想,他自不是去吃饭的,且从头到尾,都不停地往窗外方家的这个方向打量,果然是密探风范。

云鬟问:“六爷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黼挑眉道:“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我也就白混了。”

云鬟笑笑,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前面方家门口的小厮道:“林公子要走了呢。”点头哈腰地迎着一人。

云鬟忙敛了笑,仔细看去,却见果然是林禀正从门内出来,仍是面无表情,站在门首,往周遭扫了眼。

赵黼早留意到,当即脚下一动,将身子挡在云鬟跟前儿,又问她道:“他可认得你么?”

云鬟道:“不知,老师每次上课,都自顾自讲习,并不打量底下的人,或许并不认得。”

那边儿林禀正虽看到此处,但见仿佛是两个少年在玩耍,他便又淡漠地收回目光,走到轿子旁边,俯身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赵黼见云鬟只是凝望那轿子,就问:“你是不是觉着他也不是好人?同方荏这样亲密,也不知卫铁骑询问过他不曾,回头我要提醒卫铁骑一句。”

云鬟本要阻止他如此,转念一想,便点头:“也好。”又道:“也吃了饭了,究竟不知季府怎么样了,六爷送我回去可好?”

她鲜少用这般温和的声调儿同他说话,有商有量,隐隐又仿佛求他似的,赵黼心里格外受用,含笑咂了咂嘴:“也好,只怕季陶然这会儿急得睡不着呢。”

云鬟问道:“你不是说表哥知道么?”

赵黼笑道:“他只知道我要带你出来,却不知道我带你出来做什么。”

原来先前赵黼因知道云鬟到季府,他便也假借探望季陶然之意过来。

见了面儿,季陶然又惊又喜——实则自然是惊大于喜,竟不知哪阵风儿把这位爷刮来了。

谁知还没说几句话,赵黼因知道云鬟在后花园里,他便对季陶然道:“我要带阿鬟出去,你且给她打个掩护,别叫你们府里跟她的丫头们看出破绽,做完了事儿,我好端端把她送回来。”

季陶然才要叫,赵黼哪里容他说“不”,早一溜烟跑个没影了。

季陶然身不由己接了这样一个大荆棘,却自然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正好儿丫头小蝶回来,季陶然便忙叫她去看云鬟是否还在,若在就即刻带回,若是不在,就叫安抚住众人。

小蝶看出异样,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因她是个最顶用的大丫头,季陶然此刻心慌,又没法子,便道:“方才世子来,不由分说要带妹妹出去,我拗不过他,可此事又不能给母亲知道,不然,以后不许我见妹妹不说,对妹妹的名声也不好。”

小蝶见他如此着急,担心他思虑过度,自然对身子不好,便忙安抚道:“少爷别急,我有法子了,我如今去,只说是二小姐想见姑娘,故而带她去罢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好歹支吾到姑娘被送回来就是了。”

季陶然听了这话,才觉放心。因此小蝶赶去花园,她见云鬟不见,又看露珠儿林奶娘一脸懵懂,就知道赵黼已经行事了,她自然不敢说破,因此才遮掩了过去,后来又去找季二小姐,暗中通风不提。

赵黼因带了云鬟回府,路上,赵黼便道:“阿鬟,以后我还带你这样出来耍可好?”

云鬟垂眸定心,道:“不必了,若再多两次,我也活不了了。”

赵黼道:“你怕什么?若果然闹出来,六爷就定了你怎么样?”

云鬟听到一个“定”字,抬眸直直地看了赵黼片刻,才漠漠然道:“我无福消受,也绝不敢有此意,何况世子金枝玉叶,自有更好的配。世子可不要目光短浅至此。”

赵黼扫她几眼,若有所思问道:“原来是我目光短浅么?那你心目中的良配又是如何的?”

云鬟又耷拉了眼皮,淡淡道:“我年纪小,不想这事儿。”

赵黼道:“也不小了,何况迟早晚的。早打算早好。”

云鬟道:“等六爷打算好了,我再打算不迟。”

赵黼笑道:“六爷若打算好了,你就不用再打算了。”

云鬟淡看他一眼,只当没听出他的话中有话。

顷刻来至季府,赵黼又带了云鬟从角门入内,依旧来至林中,云鬟把那书童的衣裳脱下来,又打理头发。

赵黼就在旁边瞧着,见她弄好了头发,又低头整理衣襟,他便上前,冷不防就把手上方才摘下的一簇紫薇花斜插在她的鬓边。

云鬟一愣,举手摸了摸,她从不戴花,何况是赵黼促狭而为,当即便要摘下扔了。

赵黼按着手,笑微微道:“别动,这样很好,像个女孩子样儿。”

云鬟忙抽手,转身自去,转过几重树,兀自觉着他在身后看着自己,一直将走出了林子,才算放松了下来,忽然想到头顶插着花儿,便又抬手要摘了扔掉。

谁知正在这会儿,身前有人叫了声:“姑娘!”云鬟抬头,却见是小蝶疾步走了来,惊喜交加地看着她:“阿弥陀佛,我一上午来转了四五遍,总算是回来了。”

小蝶见左右无人,便把前情略说了会子,因叮嘱道:“姑娘回去,只说是在我们二姑娘房内,我们二姑娘是个闷墩儿,等闲不出来走动,我方才也去跟她通了气,她也知道了。是以无碍,太太跟林奶娘她们,都以为是在二姑娘房中呢。”

云鬟见果然安排的十分停当,也并不多嘴,她便道:“多谢姐姐费心了。”

小蝶笑看她,又见她鬓边的紫薇花,真真儿人比花娇,小蝶道:“不说了,如今只快随我回去见我们少爷,他着急等姑娘呢,中饭都没好生吃。”

云鬟察觉她在看那朵花儿,略不自在,总算趁着她转身的功夫,将花儿摘了,轻轻扔在路边草里。

且说季陶然虽觉着赵黼不至于胡作非为,但到底是担心云鬟的安危,见她好端端回来了,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又问她带她出去是为了何事。

云鬟便只说是因方府之事罢了,并不提别的。

季陶然才叹道:“世子也是可恨,早说是为了查案,我也不至于牵肠挂肚如此,也怪我,当初是我拉他同我一起查此事的,如今我不能出去,他便缠了你。”

云鬟摇头笑道:“表哥且别想太多了,好生休养就是了,你若安心养伤,早些儿好了,家里人才放心,也好经常过去我们那边儿呢,免得母亲也一直挂念着。”

季陶然一一应了。云鬟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又去季夫人那边儿辞了。

一夜无事。次日,云鬟依旧去凤仪上学。因最后一堂是林教习的课,众女孩们都喜形于色,课堂上,个个儿正襟危坐,生怕错过一句话。

林禀正依旧冷若冰霜地讲完了课,便挟了课本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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