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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172)

林禀正并不慌乱:“正如你所见,我做了你们不肯做,也不能做的事。”

白樘道:“你指的是滥杀无辜?”

林禀正一笑:“是不是无辜,白大人你难道不清楚?令公子在由仪几乎被欺辱,你却仍能不发一言,你是刑部的官儿,尚且如此。”

云鬟听了这句,忽地想到先前自己未曾得解的一个疑问:她再想不通为何由仪的凶杀案会提前一年发生,如今听了林禀正的回答,隐隐似有了答案。

前世因她并未插手,清辉之事闹出来,白樘亲临了由仪,只怕从中不知做了什么事,再往后清辉退学……林禀正竟未曾即刻动手。

但是这一回,因阿泽及时相救,清辉也并未闹,白樘亦不曾出面,一切依然如故,这个……只怕才是林禀正提早杀人的原因。

对清辉而言的变化,对林禀正来说正是“未变”。

而血案的提前发生,不是因为事情的轨迹有了改变,而恰恰是一切并未改变。

这会儿,椅子上的方荏动了一动,便又醒转过来,他微微抬头,因模模糊糊看见了门口有人,便又要挣扎,然而此刻他的力气都已经耗费殆尽,便只虚虚地抬了抬手指。

只是无意又望见身上的伤,方荏才又挣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如破了风箱似的声响:“杀了他……杀了……”虽然微弱,却满满地绝望恨意。

白樘不为所动,只仍看着林禀正:“林侍读,方大人已经被你折磨的如此,你何不放下凶器,同我去刑部细说前情?”

方荏颤抖着吼道:“杀了他!”

林禀正不理,只盯着白樘:“我如何知道,你会不会秉公处置此事?”

白樘略一沉吟,迈步入内,林禀正淡淡道:“白大人,我知道你身手厉害,别往前再走一步。”

白樘皱了皱眉,终于道:“好,但是你别伤了她。”

却见云鬟竟是出奇的安静,直到听了白樘这一句,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想转头看,却又未敢似的。

正在此刻,猛然听见外头有人叫道:“在哪儿!都给我滚开!”

林禀正听了这个声音,微微一笑。

白樘还未回头,就见有个人飞也似的冲到门口,急急张皇地看了进来,目光分别从白樘,方荏,林禀正脸上掠过,最后定在云鬟面上,看见她时候,眼中才露出惊喜交加之意,忽地又见她脸上带血,那神情便陡然又变了,当即就跳了进来。

白樘举手将他拦下:“世子,稍安勿躁。”

赵黼道:“你让开!”

白樘喝道:“世子!”按着赵黼肩头,赵黼挣了挣,居然无法挣脱。

云鬟听着两人争执的声音,如镜花水月,眼前竟又浮现许多熟悉影像。

她身虽在此处,心却如在另一重地狱。

只听林禀正低声道:“你瞧,我说他甚是喜欢你。”

那镜花水月微微波动,云鬟道:“你错了。”

林禀正望着她,见她神情越发冷静淡然,对沾血的刀刃视若无睹,脸上被他所留的血痕尚未来得及拭去,甚是刺眼。

林禀正心头一动:“崔云鬟……”

云鬟抬头看向他,林禀正忽地说道:“这世道十分龌龊艰难,活着必然辛苦,我带你一块儿去好不好?”他甚至微微一笑,笑得竟有几分温柔。

云鬟却看清他满眼的悲伤之色,这种难以言说的眼神令她的心也皱做一团。

林禀正凝视着她,口中冷冷道:“都别动!”手抬高,刀刃逼近她的颈间,沾血的刀尖儿轻轻一抵,血滴沾着肌肤,顺着滑下。

赵黼骇然停手,胸口微微起伏,咬牙道:“你敢伤她,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林禀正并不看他,只仍看着云鬟:“你不该怪我,要怪,就怪方荏,若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你也该怪所有人,若不是他们都宁肯当瞎子聋子,我也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禀正说到这儿的时候,才看一眼白樘,面带讥诮之色:“四爷,我说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林禀正忽然抬手,握着的匕首抬高,复向着云鬟刺下。

与此同时,赵黼拔剑出鞘。

云鬟叫道:“不要!”

却已晚了,长剑出鞘,如同一道白虹贯穿室内,林禀正的匕首却并未刺下,只是虚虚停在半空,他望着云鬟笑了笑,笑里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究竟是不舍,还是释然,云鬟不知。

几乎只一眨眼的瞬间,长剑自他左边胸口贯入,林禀正踉跄后退,身子一撞,把旁边方荏连人带椅子都撞倒在地。

自他胸口溅出的血洒在云鬟身上,她茫然地睁大双眸,转头要看林禀正。

却有一人及时将她拥住,云鬟正要挣扎,忽觉一只微暖的大手拢过来,遮住她的双眸。

第100章

云鬟入江夏王府半年后,西北有战事,赵黼代天子巡边。

有天云鬟前去请安,沈王妃因道:“王爷既然不在府中,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了,我知道你生性恬淡,可知我也不是那等迂腐拘泥之人?故而你很不必风雨无阻都要过来,以后只想我说话了,便来就是了,何况你身子也未算极好,尤其是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很不必再动,仔细保养为要。”

云鬟答应,又相谢了王妃,此后半月,果然偶尔三两天才去见一次,其余都只在房中自娱自乐罢了。

这日,因秋高气爽,云鬟同灵雨来至花园闲逛,灵雨掐了两朵白菊,又道:“我摘些小花苞回去,给娘娘泡茶喝最好。”

云鬟道:“好端端地,让它自在开就是了,何必扰它。”

两人且走且看,穿过小桥,才欲从假山穿过去,忽地听见里头有人声道:“如今王爷不在府内,才是个空儿,我估摸着是该过来的……”

另一个笑道:“你倒深情,我也……”

云鬟跟灵雨面面相觑,都有些色变,原来后面一个声儿,竟是男子。

这王府内的事,云鬟从来不肯多理会,横竖沈舒窈是极贤德能为的,诸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更不用她操心了,没想到此刻竟遇到这般尴尬可疑之事,当下拉着灵雨,转身便走。

两人忙忙地自桥上回转,灵雨便道:“怎么听着……像是王妃房内如茗姐姐的声儿?那男人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云鬟按住她的手:“别说话,更别对其他人说起此事。”

灵雨听她声儿不对,忙答应了。主仆两人回到房中,晓晴迎了问道:“如何这样快就回来了?”

云鬟只说累了,便将此事撇下。

又过半月,府内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这日,因沈丞相夫人做寿,沈王妃回沈府,要住两天方回。

这天将近中午,沈王妃的侍女送来一盘子东西,因道:“是娘娘叫人从相府内特意送来给侧妃的。”

晓晴打开来看了会子,见是几样吃食,又有两样玩物。

晓晴便笑道:“王妃如此惦记着娘娘,人在沈家,还不忘送东西给娘娘呢。”当下把那些点心端了出来,又将手串等物给云鬟把玩。

云鬟看了会儿,便撇下了,只将点心等散给丫头们吃了事。

不料到晚间吃了饭,半个时辰不到,忽然腹痛起来。

云鬟因不欲多事,起初只是强忍,心想或许是吃坏了什么,亦或者气血不调,忍一忍就好了,谁知竟越发严重,一时竟疼得闷哼出来,两个丫头才发现不妥。

灯下见她脸无血色,冷汗如雨,当下才慌张起来,忙派人去把大夫叫来。

这王府内原本是有个常用的太医的,可巧这一日竟不在府中,又因天黑了,宫内也进不去,只得叫人快去外头,现忙忙地找了个大夫前来。

那大夫听闻是来江夏王府,先怯了几分,战战兢兢入内,又不敢细看,哪里能诊出什么来?便只胡乱问了几句开了药方便去了。

晓晴忙催人煎药,灵雨在旁眼睁睁地看着,见云鬟手指抓着被褥,那长指因用力而有些弯曲,指节透出一种吓人的惨白。

挣扎中,她忽地抬头,口中竟喷出一口鲜血。

云鬟记得那一场痛。

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腹部不停地搅动,五脏六腑都成了碎片。

她是最擅长苦熬的,但在那场挣扎中,却几乎恨不得立刻就熬不住死去,因为着实是太痛了。

耳畔起初还能听见两个丫头着急的声响,以及人来人往……后来就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一度她以为自己是死了。

直到模模糊糊中的某一刻,有一只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把,却又很快离开。

虽只是一瞬,但那种温度,永不会忘。

方荏的这居室是由仪之中最偏僻的所在,此刻又因由仪未曾上课,故而书院内人自然极少。

但因刑部出动这许多人马,加上世子赵黼,清辉巽风等也匆匆来往,是以街头上众人纷纷驻足观望,又见抬了两人出去,虽不得靠近,却难禁纷纷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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