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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33)

然而毕竟两个人都受了伤,季陶然虽竭力轰瞒,奈何身子已将到极限。

而对云鬟来说,她虽不知此刻人在地下,但胸口那股憋闷之意越来越重,而且呼吸越发迟缓,仿佛每进出一口气,都极为艰难。

起初季陶然还能唤醒她,渐渐自身也难保了,便双双晕厥过去。

不知不觉中,有些模糊的声响在耳畔一重一重袭来:

“她是怕本王将季卿杀人灭口呢,你可懂她这番苦心”。

“果然不愧是青梅竹马,耳鬓厮磨长大的……你倒是很懂她的品行为人?”

“崔云鬟,你当我是什么?”

那问话,一一在耳畔响起,如此清晰,就仿佛此刻她人已死,正回到了前世的那一刻。

那一日,赵黼传了季陶然前来。

云鬟记得当日发生的每一件事,一丝一毫,赵黼的问话,季陶然的回答,季陶然拿出那朵珠花自证。

“昨晚上……因多喝了几杯酒,无意在翼然亭中遇见娘娘,一时忘情失了分寸……其实不与娘娘相干……”他说。

赵黼眸色阴晴不定,忽地笑道:“好好好,可知本王最喜识时务者。”

手心微微用力,玉石跟珍珠挤做一团,发出令人牙碜的咯吱咯吱声响,有什么东西也随之刺入了掌心,锐痛至心。

赵黼浑然不以为意,只上前一步,对季陶然道:“你想替她隐瞒是不是?然而你可知道……昨儿不是她头一次如此了,难道你……也有法子把先前几次替她遮掩过去不成?你可……真真儿是个痴心人啊,季陶然。”

季陶然脸色雪白:“王爷……”

赵黼道:“你既然这样舍命为她,一来是痴心不改,二来,你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对不对?”

季陶然张了张口,忽地又紧闭双唇。

赵黼道:“说啊,你知道的那个人是谁?她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张振,还是白……”

季陶然不等他说完,便叫道:“王爷!”

赵黼目光一动,季陶然竟难以禁受他的目光,不由后退两步,赵黼此刻已经认定他必然是知道内情的,正要上前再度逼问,就听云鬟道:“王爷!”

赵黼本来不理,却听得身后轻轻地“噗通”一声,他回头看时,却见云鬟跪在地上。

赵黼挑了挑眉:“你做什么?”

云鬟不答,只俯身低头,额头碰在地上,发出“彭”地一声。

赵黼皱眉:“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

云鬟微微抬头:“求王爷……网开一面。”

赵黼嗤之以鼻:“除非你告诉本王……”尚未说完,云鬟复又磕头下去,额头碰在地面,声音越大。

这厅内虽然铺的地毯,可云鬟所跪的地方,却是水磨青砖的地面,坚硬无比,这两下磕落,额头已经通红。

赵黼喝道:“你干什么!”

季陶然也叫道:“妹妹!”

云鬟仍伏身低头:“不管王爷让我做什么都成,求你……”

赵黼咬了咬牙,云鬟正要再磕下去,赵黼早放开季陶然,掠到她身边儿,狠狠地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定睛看向额头,却见那处果然通红,隐隐地渗着血。

赵黼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又寒又恨,只道:“你、你对自个儿倒是舍得下手!”

云鬟因磕的重,已有些微微地发昏,仍求道:“王爷……放了不相干之人吧。”

赵黼的手捏着她的手臂,不觉越来越紧,却知道再多一分力,这手臂只怕也要被他生生折断了,但是这般吃痛,她兀自一声不吭。

到底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会让她动容的?

赵黼垂下眸子,忽然道:“好啊,你想让我饶了他,让我不再纠缠此事,好……只要你做一件事就可以。”

他放开云鬟,后退两步,缓缓落座,淡淡道:“取悦我。”

第136章

季陶然并未明白这三个字究竟何意。

云鬟对上赵黼有些阴鸷的眼神,却已经知道了,眼神闪烁,娇红的唇微抖。

赵黼微微一笑:“不管原本你心里的人是谁,你也只能是我的,本王明白。只要你做得到,我会饶了季陶然,不仅是他,还有以前种种,尽数一笔勾销,你维护的那个人,从此不会再追究。如何?本王对你可好?”

云鬟道:“王爷……”

赵黼冷笑:“怎么,方才还说让你做什么都成,这么快就反悔了?”

季陶然呆怔地看着他两人,此刻尚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赵黼道:“过来。”

云鬟一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季陶然,眼神有些恍惚。她转回头来,迈步往赵黼身边儿挪了一步,这样三四步的距离,却走得如同人在悬崖峭壁上,随时随地便会粉身碎骨。

赵黼淡然看着她,复又扫一眼季陶然,却见他茫然站在原地,却又有些忐忑地盯着云鬟的背影。

云鬟终于走到跟前儿,赵黼眉睫微动,眼底却只是冰雪之色,目光随着眼前人的动作而移动,逐渐地从上到下——是云鬟复又跪了下去。

正因如此,身后的季陶然眼睁睁看着,已经是明白了。

可虽然明白,却仍是无法置信,季陶然摇头:“王爷……妹妹……”语无伦次,脸色大变。

云鬟听着他的声音,低着头,眼中的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赵黼淡看一眼季陶然,见他正要冲上来似的,便一挥手,门边侍卫上前,便将他死死拉住,就要拖出去。

赵黼垂眸看云鬟:“怎么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云鬟浑身发抖,却慢慢地抬手,纤纤素手扶在赵黼膝头,却只是秋风中落叶一般。

只听季陶然在身后叫道:“不要!妹妹!不要!”

赵黼眼神越发冷,竟道:“季陶然,你看见了?她肯为了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季陶然拼命挣扎,却无法从侍卫们手底逃脱,只拼命唤云鬟。

赵黼笑道:“你不舍得是么?心里也跟我一样恼恨是么?也跟我一样恼恨且嫉妒那个人是么?季陶然,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且说出来,本王替你出气。”

季陶然抬眸看向他,眼睛也泛了红。

赵黼道:“那人既然同她有私,就该护着她才是,可却舍得她如此受苦,你能看得过去么?或许……”

她忽地微微俯身,抬手抚上云鬟的脸:“或许只是她一相情愿,故而甘心情愿为了那人受苦的,真是何其傻……季陶然,你知道那人是谁,你可以救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般欺辱,对不对?”

云鬟猛然抬头,对上赵黼的眼神,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待要回头看季陶然,赵黼却用力捏住她的下颌,有些狠辣地盯着:“你方才应允过的,不管是任何事都行。现在,你们两个各自都有一个选择,对你来说,你若是做得到,我便把所有都既往不咎,包括季陶然我也会放过他。而——”

他抬眸盯着季陶然:“对你来说——我只需要你说出一个名字,就可以救她。你们两个,想要如何?”

云鬟胸口微微起伏:“表哥,别上他的当。”她的手抚在赵黼膝头,无法自制只是抖,却不能挪动一寸。

季陶然在后,耳畔跟脑中仿佛都是一片轰然。

仿佛看着他有些呆怔,赵黼忽地抬手,压在云鬟发端,用力往下一摁。

季陶然眼睁睁看着,整个儿仿佛炸裂了一般,叫道:“不要!放开她!”

赵黼道:“名字。”

挣扎之中,季陶然眼中有泪凌乱坠落:“我说、我说……你放过她!那个人、那个人是……”

“表哥!”云鬟拼命推开赵黼,想要大叫:“季陶然,不要说……”

一团混乱之中,耳畔却只听见“咻”的一声,极为轻微,却寒锐透骨,就仿佛不祥鸟的黑翼掠过夜空。

与此同时,赵黼蓦地起身,他目视前方,手上用力,掌心的珠花顿时再扛不住,应声化做齑粉。

珍珠玉石随手指缝间流出的鲜血纷纷坠地,末尾一颗极大的珠子侥幸逃脱,侥幸得脱,滴溜溜滚落。

云鬟摇摇晃晃起身,回头看向门口处。

夜深人寂,刑部之中却仍有几处灯火通明。

是夜,白樘人在公房之中,将卢离一案的卷宗整理归拢妥当,准备明日的过审。

正看时,忽地听见一声尖叫,白樘抬眸,目光似能穿破重重夜色,他已听出,这是崔云鬟的声音。

先前巽风自城外回来,他还并未察觉怎么样,等到了刑部,云鬟跟赵黼下车之时,才真正有些意外。

那女孩子一身浅色的袍子上,满是凌乱血迹跟泥土,头上有伤,一张小脸大半儿被血迹濡染,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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