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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38)

崔新蓉脸儿微微发黑,勉强笑道:“承儿真是……横竖姐姐做什么都是好的呢。”

崔承抱着云鬟,理直气壮道:“那当然。”

崔新蓉赌气起身,往外边走,崔钰身后笑道:“蓉儿是给老太太惯坏了,怎么这样小性儿呢。”

薛姨娘也对云鬟道:“这些日子姑娘不在府中,蓉儿心里也惦记着呢,只是她口上说不出来罢了,便就是这样别扭的性子,明明心里有,做出来却让人以为是没有……姑娘可别放在心上,姊妹们仍一团和气才好。”

云鬟点头,薛姨娘又陪笑道:“奶奶也格外吩咐了,姑娘若有什么爱吃的,只管叫丫头们跟我说……是了,先前林嬷嬷跟露珠儿因回了鄜州,奶奶叫我再挑两个好的丫头过来服侍,待会儿让她们来见姑娘,看看合不合用。”

云鬟道:“姨娘亲自挑选的,自然是好的。”

薛姨娘笑着微微欠身,方去了。

次日,云鬟便自去凤仪,因良久不见,那些女孩子们风闻她去家庙“静修”,都知道是家里失宠的缘故,有的轻视,有的怜惜,只有夏姑娘跟沈妙英两个过来问询。

云鬟不由看沈舒窈,却见她靠窗坐着,并不往她这边儿瞧一眼。

此刻夏姑娘去后,沈妙英因悄声问道:“你额头的伤是怎么了?”

云鬟道:“跌了一跤伤着了的。”

沈妙英叹道:“看着你是个安静的,如何这样不小心呢?若是伤了脸,可怎么好?”

云鬟点头称是,沈妙英又乱说了两句别的,云鬟问道:“怎么舒窈姐姐好似不快?”

沈妙英心里其实正在想此事,见她问,正中下怀,忙道:“妹妹,我从来不把你当外人,也并不是疑心你,有句话……我问一问,若不妥当,你可别怪我呢。”

云鬟不解何故:“是什么话?如何说的这样郑重,姐姐只管问就是了。”

沈妙英才道:“你是不是跟晏王世子关系匪浅?”

云鬟微微皱眉:“不算关系匪浅,只是有些偶然交际。”

沈妙英欲言又止,也皱皱眉,才又道:“罢了罢了,我不擅拐弯抹角,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罢了,你只告诉我,你有没有跟晏王世子说舒窈姐姐的坏话呢?”

云鬟不觉惊动:“什么坏话?我竟不懂这意思?”

沈妙英见她眼中一派疑惑之色,便起身在她耳畔低低窃窃私语了几声,便把那日在世子府做客,本来相谈甚欢,忽然间赵黼说了那句话出来……等情同云鬟说了。

云鬟只觉闻所未闻,一时怔看沈妙英:“姐姐说的是真的?”

沈妙英点头道:“我亲见的呢。你别怪我问你,姐姐先前还疑心是我多嘴,可我哪里就这样不懂分寸了?”

云鬟惊疑不定:“这是从何说起……这我都不甚清楚,又哪里会瞎说给别人呢?莫非姐姐是疑心我了?”这才明白,怪不得她回到凤仪后,沈舒窈也不来亲近,只怕心里果然是记恨她了。

只不过这又与她何干?且不说她并不知道这一句话的详细,就算知道,又怎会赶上去告诉赵黼?只怕说沈舒窈的好话还来不及。

云鬟想到这儿,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刑部,赵黼跑了去,没头没脑说的那两句,她竟不知什么意思,如今想来,忽地有些心中惊跳,当时他说“好事”,又说“跟母妃说了”,当时她虽没有细问,暗中思量,便猜是跟沈舒窈的“好事”。

谁知道正好儿背道而驰了?

沈妙英回头看一眼沈舒窈,道:“也未必是疑心你,只是姐姐心里不痛快着呢,还有一件事呢,你可知道,前日里太子妃生辰,我母亲也自去了,席上……”

沈妙英正要说,忽然听沈舒窈淡淡道:“又在嚼口了,怎么就你多嘴?”

沈妙英听到“多嘴”一词,便捂住口低低道:“可知我心里冤枉死了?”当下不敢再言。

这一日放学,沈家姐妹自先走了。

当初云鬟进凤仪,也是她们主动亲近的,如今散开,云鬟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不过想到自己竟被沈舒窈误会且记恨……心里自然也不受用。

然而又想到沈妙英所提的那日赵黼的话,百思不解之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很不安。

——赵黼跟沈舒窈,明明是一对儿正经鸳鸯,难道要生出波澜来?

云鬟心里恍惚乱想着事儿,竟没留意小丫头没来接自个儿,只上了车。谁知才进车厢,忽地怔住。

却见里头早已经有一人,正好整以暇地斜坐着。

那新到她身边儿的小丫头玉兰倒在角落里,昏迷不醒。

云鬟皱眉看着赵黼:“世子,你还能做出什么来?”

赵黼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你罢了,嫌她碍事,只点了睡穴而已。”

云鬟正色喝道:“请你即刻出去,我要回府了。”

赵黼道:“我来是正经找你有事,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儿罢了,让你也有个准备。”

云鬟见他不肯走,正要退出去,闻言停下:“我准备什么?”

赵黼原本斜靠着,此刻便坐直了身子,先咳嗽了声,才道:“若无意外,过几日,该会有人去崔侯府提亲。”说到“提亲”,脸上仿佛浮现一缕微红。

云鬟原本还淡淡然,听到“提亲”二字,却陡然色变:“你说……什么?是谁提亲?”

赵黼嗤地笑道:“自然是世子府派人提亲,还有什么其他不成?”他笑看着云鬟吃惊的模样,道:“怎么了,你这般盯着我是怎么样?”

云鬟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半晌,才确信他并非玩笑。

额头的伤本已经好了,此刻却又有些突突乱跳,仿佛旧伤要绽裂开来一般。

云鬟抬手,下意识地在那伤痕上摸了一摸。

赵黼见她面上略有痛楚之色,便握着她手:“是怎么了,可是这儿还疼着呢,让我看看?”

他的掌心贴在手背上,明明是微热而已,云鬟却跟碰到烙铁一般甩开。

仓促中云鬟想要后退,身子贴在车壁上,胸口起伏。

赵黼见她受惊,便道:“好好,我不动就是了,只是你乱揉什么?自讨苦吃。”

云鬟却几乎听不进他在说什么,有些慌乱:“世子到底是何意?先前不是……要向相府提过亲的么?”

一听他说“向崔侯府提亲”,便想起要娶侧妃来,然而现在正妃还没着落,他到底急个什么。

赵黼闻言,失声笑道:“为何要向相府提亲?”

云鬟拧眉:“世子何必装糊涂,先前王妃喜欢的明明就是沈家的……”

赵黼盯着她道:“原来你还是在意这件事的?那天你跑去找我,却又离开,是不是正因为见了我跟她们在一块儿说话,不自在了?”

云鬟转头:“我不懂世子说什么。”

赵黼道:“好啊,那我就跟你说实话。母妃原本的确有些属意沈家的人,不过老子不喜欢,反而只喜欢一个不睬老子的人。”

这一句话,声声刺耳,云鬟道:“世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黼道:“还不懂么?什么沈家的李家的……统统地跟我不相干!六爷喜欢的是你,崔云鬟。”

赵黼说着,边望着云鬟,雪肤花容,近在跟前,眼神微微慌乱,似不知所措,鬓边几丝细发,竟仿佛还瑟瑟发抖。

赵黼喉头一动,手本要落在她脸上,却又克制地抬高,只轻轻抚过她的发端,不觉又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说可好?”

第139章

诗云: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

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

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车厢狭窄,赵黼离得且近,俊美的容颜在云鬟看来,竟似半是陌生。

头越发疼了,仿佛每根血管都在乱颤。

她预料到一切,却万万想不到此节。

云鬟勉强凝神打量眼前人,刹那间心底有千万个念头转动:他到底又在想什么古怪的诡计?

或许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直到听见他说最后一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或许对寻常人来说,的确可以如此,可是于她而言,稍微回想往事,便历历在目,纤毫不差,就如昨日今朝发生的一般,又如何会“死”?

斗转星移,时光流逝,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磨灭,浅淡,曾经的苦痛或者欢悦,都会随之褪色。故而有人言:世间最好的良药便是时光如水。

然而她却是被时光所遗忘之人。不管春花秋叶,几度变化,始终崭新如故。

云鬟垂眸,终于说道:“世子,你该下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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