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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74)

说到这里,人才停了停,放低了声儿:“睁大了双眼,许多血……我见了那样,知道已经是救不回来了。”

云鬟道:“你可进到假山里头过?”

花解语道:“不曾。”

云鬟问道:“为什么?”

花解语愣了愣,凝眸看了云鬟半晌,忽地微微一震,张了张口,竟没有出声。

旁边县丞忍不住道:“方才他不是说过了嘛,他觉着人死了,戏就不能唱了,何必要再进去看呢。——这问的也是多此一举。”

云鬟置若罔闻,只看着花解语:“当时花先生去找小海棠之时,也是穿着这身戏服么?”

花解语不答,只微微地一点头,满头璎珞珍珠随之“飒”地一声,仿佛秋风吹动满地落叶。

那戏班班头也愤愤道:“穿着这戏服是不假,当时我们去找小海棠,他也从假山处下来,还说那处没人,我们才没去找的。”狠狠地瞪了花解语一眼,“何等狠心!”

云鬟道:“这就是了。”

县丞等见她问的古怪,都是莫名,徐员外正忍不住要叫她退下,却听云鬟道:“人并不是花先生所杀。”

众人震惊错愕。只有徐志清眼睛一亮:“贤弟怎么看?”

云鬟走到花解语身旁,道:“众位请看花先生这身戏装。”

花解语所着的这贵妃装,因要显出贵妃娘娘的威仪来,故而重重叠叠,繁复异常,里外足有五层,又有裙撑跟玉带,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却足顶的上三个人宽窄,且若有人站在他旁边儿,都要仔细留神,生怕踩到裙摆,或碰到玉带大袖等。

这一干人凝神看着,仍旧不解其意。

云鬟波澜不惊道:“方才众位也都看过那假山口,宽窄只容一个人低头走进去,花先生这般,怎能在假山内杀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

先前徐沉舟又细细再审那发现死尸的小厮,才知他原本偷吃了酒,跑出来就近解手,因影影绰绰看见里头有个人,还当也是小厮在里头睡着躲懒,便笑道:“你倒是会找地方,也不怕这儿冷么?快随我出去应卯了。”醉眼迷离地,将人一架,拖抱着往外。

将到出口觉着不大对,一转头,见满头满脸血,顿时就惨嚎出来。

云鬟说罢,现场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从这亭子居高临下看去,正也能看见那杀人的假山洞口,果然狭窄异常,只怕花解语还未进去,就被死死卡住了。

云鬟又道:“我先前见到小海棠衣裳上沾着些青苔湿泥,自是假山洞子里才有的,倘若花先生硬是入内,这戏服之上也不免会沾染些青泥跟血渍之类,然而正如众位所见,这戏服完好无损,更无任何污渍。”

徐志清已经恍然大悟,忍不住道:“贤弟说的很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呢?”

徐员外县丞三人都呆呆地,竟不知要说什么。

徐沉舟目光转动:“若不是他,又是谁人?”

云鬟并不回答,只又出神。

徐志清小声道:“贤弟……”

云鬟抬头看他,又看向徐沉舟:“先前大公子跟小海棠见面儿,他头上是不是戴了一朵珠花?”

徐沉舟一怔,继而说道:“我并未留意。”他原本跟小海棠也早有私,每次相见,只是贪色罢了,哪里还会留意他穿戴的什么?

云鬟便看花解语,花解语正也看她,闻言便道:“是有一朵彩蝶穿花儿的压鬓,原本是我的,先前赏了他,他十分喜欢,每次上场都要戴着。”

云鬟道:“今儿也戴着么?”

花解语道:“他出去的时候偷偷摸摸,我并没留意,假山里仓促看了眼,也没见着。”

那班头插嘴道:“那珠花是原先在苏州唱的时候,一位盐商老爷所给,价值不少银两,先前因找不到小海棠,我查过他的箱子,没见着那花儿,自然是戴了出去的。”又说道:“虽给了他,却还是戏班子里的东西,求老爷赏还。”

不料徐沉舟是个有心的,听云鬟只顾这样问,便道:“且等会儿,我先前虽没留意,可方才抱着小海棠的时候,记得并没见到什么珠花。”说着,又叫徐志清道:“老二,你去看一眼。”

徐志清为求确凿,忙带人去了,顷刻回来说道:“果然并没有,假山里各处都也没有。”

一时这几个人又都看向云鬟。

可云鬟眼前所见,却是在听见那一声娇笑后,小海棠转身离去的身影,那水红色的衣裙之上,发鬓边上,是两根蝴蝶翼翅似的钻花,随着他奔跑之态,轻轻抖动。

可是现在,已经没了,先前徐沉舟也详细又问过那几个小厮,自然并没有被他们私藏去了的可能。

唯一的解释是,珠花儿被杀人凶手拿了去。

瞬间沉默,徐员外道:“我府内这许多人,要找一朵珠花,岂不是如大海捞针?何况就算是杀人凶手将珠花拿走,他倘若信手扔了,更加无从寻找了。”

云鬟道:“不必大海捞针,我大约知道是谁了。”

这一句,不仅县丞主簿,徐家父子震惊,就连花解语眼中也透出惊讶之意。

就在众人于后院内疑神疑鬼、紧锣密鼓地找寻凶手之时,前厅里的众位宾客却仍在看戏,此刻正演得热闹处,那孙悟空连番两次被白骨夫人所偏,第三回上,正欲奋起金箍棒……

这自然是紧张之时,众宾客先前虽被那句“杀人了”惊得不轻,然而此刻却忍不住被戏所引,有些忘情。

正此刻,就见门口上县丞主簿徐员外等一行人复又回来,有几个人便站起来迎接,又问是不是出了何事。

那班头一挥手,孙悟空便收了金箍棒,同白骨夫人站在戏台上,不知如何。

满厅客人见他们神色肃然,当下也渐渐噤声,瞬间偌大客厅里鸦默雀静。

县丞看一眼云鬟,便道:“各位,不瞒各位说,方才徐府花园内出了事了。”

顿时之间,许多人脸色各异,面面相觑,都不知怎么样。

县丞高声道:“稍安勿躁,都坐着别动!听我说——乃是有个人被杀了。”

“嗡”地一声,又嘈乱起来,有人甚至跳起来道:“杀了人?是什么人死了?杀人的是谁?”乱作一团。

徐沉舟跟徐志清两个,一左一右站在云鬟身旁,各怀心思。

却见她神色淡淡地扫着满厅客人,看了半晌,便举步往前而行。

两兄弟对视一眼,忙跟上,厅中客人们因为听了这样骇人的消息,一时也顾不得理会徐家的人,只纷纷议论,又有的按捺不住,便起身围过来向着徐员外县丞等打听,急得县丞大叫:“肃静,噤声!”

也有的看见徐家兄弟走过来,便拦着问,徐志清一心盯着云鬟,只顾随意两句便将人推开,徐沉舟阴沉着脸,那些人见他神色凝重,却不敢来相扰。

在一片沸腾混乱之中,云鬟走到靠墙的一面桌前,双眸看定桌后坐着的一人。

徐志清被人绊住,徐沉舟先跟着她走了过来,看看那人,又看云鬟道:“小凤凰……”

云鬟目不转睛:“这位是?”

徐沉舟狐疑,还未介绍,桌后那人脸上掠过一丝惊惧之色,旋即起身笑道:“大公子,这位小兄弟是……”

还未说完,云鬟目光下移,看向那人袖口。

徐沉舟随着她眼神看去,顿时浑身汗毛倒竖。

第161章

且说徐沉舟毛骨悚然,将那人当胸揪住,咬牙切齿道:“居然是你!”

那人慌张道:“哥哥,这是怎么说?”

此刻县丞、主簿、徐员外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徐志清也终于来到跟前儿,一眼看见如此,心中一惊,可却居然并不十分意外。

原来这人姓葛,人称葛二郎,祖上其实跟徐府是世交,葛二小的时候,还时常跟徐沉舟等人互相来往玩耍,只是他渐渐长大,性子也歪的不像样,最爱吃喝嫖赌,原本葛家还有些田产钱财,可经过他几年的挥霍,自然便见了底儿了。

倒是徐府,因为经营有道,子孙争气,便屹立不倒。

徐沉舟虽然风流花心,也时常结交些外头的人,偶尔挥霍几个钱,可其实是个有算计的,再加上徐志清也并无那些恶习,且颇为能干,因此徐府倒还是蒸蒸日上。

因小时交情,葛二也时常跟着徐沉舟厮混,徐沉舟对他倒也使得,有时候葛二无法求他救济之时,也还贴补几个钱儿,总不至于让他空手而回罢了,倘若有些场合,有时候忘了去请,葛二不请自来的话,也由得他。

云鬟是初来乍到的人,连葛二叫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他们两家私下里的底细了。

所以徐志清一看云鬟指出了葛二,心中反而一叹:虽不知道此中究竟,却也明白杀人凶手必然是他跑不了的。

此刻徐员外也道:“是怎么说?难道是葛小儿?”

徐沉舟将葛二的手腕往上一擎,徐志清在旁细看,却见他的袖口上竟有两块儿看着还算新鲜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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