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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68)

赵黼见云鬟不肯插手,便望着她的背影,竟叫道:“你不撵它走开,信不信惹恼了六爷,一把捏死了了事?”

云鬟闻言止步,回头看他一眼。

赵黼见她冷冷皱眉,便道:“好好好,六爷知道了,会‘爱屋及乌’的,成么?”

小雪却很不领情,趁机上来,在他腿上用力啄了一下。

陈叔见闹得有些不太像样,也怕真惹怒了他,才忙带着旺儿等,把小雪好歹地赶开了。

赵黼说话之时,晓晴也跟着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浮出一丝忧虑之色,旋即跟着云鬟头也不回地去了。

身后赵黼见众人拦住了小雪,他便也往里头缓步而行。

且说云鬟同林嬷嬷晓晴等进了里屋,林奶娘就问道:“昨儿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可知我们的魂都没了?这衣裳怎么……”看着云鬟领口被撕碎了,一时担惊受怕,说不出口。

云鬟回到可园,整个人也已经镇定下来,冷冷静静道:“奶娘别怕,不相干。”

此刻晓晴早打了水来,便拧了帕子叫她擦脸,又跪在地上,给她擦手。

因见裤管皱了,吓得手都有些僵,半晌才大胆挽起看了眼,瞧见底下的绳子勒痕,泪珠便禁不住流了下来。

晓晴咬了咬唇,起身入内拿了些跌打药酒等过来,便跪在地上给云鬟腿上上药。

正在忙的时候,就见赵黼负手走了进来,一边儿四处打量,道:“我喜欢这儿。”一边儿在云鬟旁边的椅子上落座,道:“你洗不洗澡了?”

云鬟脸色一变,冷眼看他,赵黼笑道:“你若不洗,让他们准备准备,让我洗一洗,先前跳进江水里,浑身都有鱼腥气,你觉不觉着?”

他说着,便抬起衣袖来,似想让云鬟嗅一嗅。

云鬟早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又见是如此做派,垂眸轻声道:“六爷是要在这儿常住不成?若要留宿,可去县衙。”

赵黼摇头道:“我就是喜欢这儿,小白那里太冷了,我住不得。你若不容我,我只得去住客栈,然而一天总也要跑个四五七八趟,你若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我倒是也使得。”

云鬟略想了想,淡淡地吩咐晓晴道:“叫他们备水。……就放在竹苑吧。”

晓晴答应了声,便出去了。

林奶娘看了会儿,觉着气氛诡异之极,不敢逗留,也避开了。

剩下赵黼问道:“什么竹苑,你这小院子,难道还有许多院落不成?”

云鬟转头看他,道:“世子,莫非是第一次来?”

赵黼喉头忍不住动了动,被她的目光扫到,竟有些心虚,却道:“那不然呢?”

云鬟不答,只是又回头看向前方桌上的玉兰绣屏。

这一个月来,小雪每每躁动乱叫,当初还以为是野猫来偷食的,但是现在……还有那些时不时地异样之感。

隔了会儿,云鬟方道:“旺儿跟那些捕快,都是被世子捉弄的对么?”

赵黼咳嗽了声,云鬟问道:“六爷捉弄旺儿,多半是因为马家案件那夜,他故意多嘴之故,只是捕快们又怎么得罪六爷了,难道,只是因为我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赵黼见她认定了,索性说道:“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只不过那一天……”

那天赵黼暗中跟着云鬟,却见她带着旺儿出门前往县衙,竟是对白清辉百般地嘘寒问暖,其温柔体贴,或带笑劝慰或为其忧虑,在他而言,种种竟都是前所未见。

赵黼自不好对白清辉如何,心里却窝着一股火儿。

谁知郁郁出来之时,正听见原先劝云鬟吃酒的那几个捕快,因略多吃了两口,便背地里玩笑说:“我们知县大老爷生得是那个好样貌,偏偏典史也是这样清秀难得的人物,他们两个又这样好,难道……”

另一个笑啐道:“瞎说,咱们知县老爷是最清明不同的人物了,历来经过了这许多大老爷,这是我头一个佩服的,倒是典史……因跟咱们的徐爷有些瓜葛,却是说不好了。”

众人起哄笑说:“徐爷虽然也是一等风流的人物,只是典史看着跟知县老爷有些相似,只怕不会跟徐爷苟苟且且罢了。”

赵黼听他们背地里居然嚼这种舌头,心里更气,等他们巡街,趁其不备,空拍两掌,掌风所致,这些人腾云驾雾而起,不知如何就落了水了,还疑心到鬼神身上。

赵黼因说道:“你只管对小白好的那样,岂不知他们背地里说的闲话何其难听?”

云鬟倒是从未听见过这些,便道:“我们行的正,坐得端,怕什么闲话。岂不闻:谣言止于智者。”

赵黼皱眉看她,道:“很不该让你再跟小白厮混了,这副说话的口吻,越来越像是他了,有一个小白已经让人消受不起,再多一个,岂不要冷死六爷了。”

云鬟垂眸吃茶,想了想,又问:“那胭脂阁呢?”

赵黼见她连这个也猜到了,心里越虚:当时他见云鬟前去青楼料理案子,因恨那等天底下第一龌龊不堪的地方……竟让她沾了脚,简直不可忍受,便……

赵黼咳嗽了声,顾左右而言他:“你这里虽然好,只不过底下的人忒没礼貌,茶也不给六爷一杯。”

才说着,外头晓晴来说:“水已经好了。旺儿在门口等着,请六爷过去竹苑洗澡。”

赵黼才起身,回头看云鬟一眼道:“是了,我没带衣裳,劳烦给我准备一套。”

晓晴在门口站着,等赵黼从眼前过的时候,便深深低头。

赵黼目不斜视自去了。晓晴才进了门来,轻声唤道:“主子……”

云鬟正目送赵黼去了,又见晓晴过来唤,心底又想着赵黼临去吩咐的那句话,此情此境,竟让她又想起前世在江夏王府的种种。

就仿佛,这一刻的时光,也同那时候重叠了一般。

杯中的清茶瑟瑟抖动,云鬟慢慢将茶杯放了,道:“也去备水,我……”

话未说完,晓晴已经道:“正要跟主子说,方才一并预备下了。”

云鬟一笑,方站起身来,因毕竟一整天没吃东西,眼前有些发晕,忙站住脚,扶着晓晴的手进了里屋。

因云鬟身上有伤,不敢多泡,只一刻钟便好了。因擦干了身子,晓晴迟疑着低声问道:“主子,这个还要么?”

云鬟看了眼,点了点头,于是仍旧一层层地裹了胸,方又换了一件圆领袍穿了。

对着铜镜看了会儿,云鬟徐徐吁了口气,便从里屋转出,谁知才到外间儿,就见赵黼坐在圆桌前,仿佛在出神。

此刻他已经换了一件淡黄色簇新的绉纱袍,倒也还合身,听了动静,便回过头来。

两个人目光相对,云鬟拱手做了个揖,赵黼长长叹了声:“可知你这样……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云鬟到桌子对面儿靠墙的椅上坐了:“世子,不如直说来意吧。”

赵黼笑了笑,道:“你发觉没有,这回咱们再见面儿,你没叫我……’王爷’了。怎么,是不合口了么?”

云鬟转头看向他身侧墙上挂着的水墨字画,道:“所以呢?”

沉默了会儿,赵黼仰头琢磨了会儿,说道:“小白曾对我说,喜欢一个人,要看她快活自在,而不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你觉着这句如何?”

云鬟听到“玉石俱焚”四个字,便慢慢地合了眼。

赵黼点点头:“起初我知道你假死避开后,可知我心里怒极了?那时候若是让我找到你,我也不知到底会做出什么来。”当时怒极伤极,竟还呕了血,此刻回想,仍觉着心头隐隐作痛。

云鬟仍旧不语。赵黼说道:“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庆幸,还好不是在那时候找到你。”

赵黼低头笑了笑:“崔云鬟,你为什么逃?”

云鬟定睛,沉声道:“我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跟世子有任何纠缠。”

赵黼说道:“你前一句话,我深表赞同,可后一句话就不通了。”

云鬟问道:“有何不通。”

赵黼道:“你既然已经跟过去没有瓜葛了,如何在我身上,还要用一个’再’?我先前也同你说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这一世,就好好地从头开始不成么?”

一句话,又让云鬟想起当日在凤仪书院外,他在车厢内的那种眼神。

竟有些心悸语塞,半晌,云鬟才道:“世子……”

赵黼道:“你肯叫我世子,而不是王爷,如何就不能好好地跟我重来。”

云鬟深吸一口气:“如何重来?”

赵黼见她问,便转头看她,双眸微微有光:“你跟我去云州,嫁给我。”

云鬟的手禁不住抖了抖,赵黼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儿:“先前在船上,巽风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也不想牵连白四爷对不对?只要你嫁给我,是我的人,谁还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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