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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77)

赵黼本有些担心云鬟不惯坐船,想同她去岸上找客栈居住,然而云鬟不愿多事,又怕耽搁了赶路,因此只仍在船上罢了。

是夜,众船只停靠在一块儿,每艘船上的人各有不同,彼此甚至能听见咳嗽说话的声音。

云鬟因连日赶路,又的确有些不习惯船上的颠簸,便趴在靠窗的桌上歇息。

听耳畔运河水刷拉拉地拍打着船身,正有些朦胧中,却听得有些狗叫的声音。

云鬟转头看去,透过半开的窗户,却瞧见对面儿停着的一艘船上,跑出一条小狗来,在甲板上乱窜乱跳。

旋即有个丫头追出来,把那小狗抱住,又抱怨道:“怎么不好好地看着,这是奶奶最疼爱的狮子狗,朝夕不离的。若是跑丢了,看不把你的皮揭了去呢。”说着,就将狗儿递给身后赶来的另一个女孩子。

身后那丫头便念叨说:“既然是奶奶最疼爱的,如何不也一块儿带着去住客栈呢,反而把它留下。”

先前的气道:“你还敢犟嘴不成?只因怕客栈里人多手杂,更加容易丢了才留下的。”

云鬟瞅了一眼,不以为意。

这邻船的仿佛是个小小地官宦人家,白天停靠的时候,那中年男子一身绫罗,派头非凡,带着夫人便上岸去了,听那留下的丫头说,是怕夫人晚上晕船,故而去住客栈了。

正模糊欲睡中,晓晴进来要伺候她吃饭,见如此,正有些不敢打扰,云鬟转头说道:“我不饿,今晚上不吃了。”

晓晴略微犹豫,便小声道:“世子方才命人去岸上叫了几样菜,说都是主子爱吃的呢。”

云鬟眨了眨眼,道:“我现在吃不下,你出去说……”

尚未说完,就见帘子一掀,赵黼走了进来,问道:“怎么了,莫非是身上不好?”

云鬟只是有些乏累罢了,见他进来,便不由打起几分精神,略坐直了些,道:“并没有,好好的。”

赵黼笑问:“既好好的,如何不肯吃饭?”说着,便握着手道:“是从当地有名的‘第一楼’上叫的菜,你尝尝去,管保爱吃。”

云鬟知道若不去,他必然不肯依,只得随他出来。

果然见满桌子色香味俱全,不过是红烧铁狮子头,火锅鸡,瓦块鱼,爆炒鲜虾,又有油面窝窝,蟹黄包子等,并一瓶十里香酒。

自从一路而来,但凡是沿路停靠,赵黼定会叫人去寻当地有名的吃食来,纵然云鬟并不挑剔吃喝的,也觉十分尽心了,当下只得坐了。

赵黼说道:“连日乘船,天又凉了,热热地吃个火锅驱驱寒气倒是好。”不由分说给她舀了一碗。

云鬟本不想吃晚饭,被他一闹腾,便吃了半碗鸡汤,小半个狮子头,窝窝、包子也各自吃了两个,倒是鲜甜可口的很。

赵黼知道她不胜酒力,便自己喝那瓶酒,陪着吃过了,又叫小厮拿了冬枣脆梨来,捡着那圆润好看的挑给云鬟吃。

此刻夜幕降临,外头的船上都挑起灯笼,一眼看去,就仿佛来至城内,又有许多歌唱说笑之声,随水而来,竟比住家还要热闹。

赵黼因挑着冬枣,便对云鬟道:“可惜只是赶路,不然便带你出去四处逛逛也好。”

云鬟吃了两个枣子,已经有些受用不了,正想着要开口回去睡,赵黼已看出她的意思,便道:“才吃了饭,不可立即就睡,说会儿话,也好消食。”

他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就在那给梨子削皮,动作竟极为娴熟。

云鬟怔怔看着,见他的手稳且灵活,虽削的飞快,但那梨子的皮儿竟纹丝不断,片刻的功夫,桌上便整整齐齐地堆着一圈儿的梨子皮。

云鬟正盯着看,眼前便多了一个水汪汪的梨,赵黼已经笑道:“看什么看?是等不及了么?喏,吃吧。”

云鬟这才醒悟是给自个儿的,见那梨子又大又圆,摇头道:“吃不下……”又想是他亲手削好的,不肯拂逆,便道:“不然,切开罢了。”

赵黼挑眉:“不能分梨的,这你也不知道?”

云鬟呆呆地握着梨,不知该如何是好。

晓晴捧了银盆上前,赵黼洗了手,拿帕子擦了干净,又说:“我听你前儿有些咳嗽,若实在吃不下,就先放着,等让你的丫头给你加些冰糖雪蛤之类,熬煮了吃,又润喉又养肺。”

云鬟欲言又止,最终默默说道:“多谢世子。”

赵黼似笑非笑:“谢谁呢?”

云鬟一怔,抬眸看了他片刻,才隐约恍然,便转开头去。

赵黼含笑看她:“别赖账啊,我这儿记账,利息是要翻倍的。”

正在此刻,忽地听见外头有人道:“艾老爷,今儿不是要住岸上么,如何这样快回来了?”

有个略粗沉的声音道:“因那客栈也有些不如意,倒还不如回来住的好,何况明儿一早开船,也怕耽误了,因此吃了饭就回来了。”

云鬟闻声往外看了一眼,却见是隔壁船先前带着夫人上岸的那“艾老爷”去而复返,身后便跟着一个披着大氅戴着风帽的女子,正是那艾夫人了。

云鬟见这一幕,心里仿佛有些异样,还未细想,下颌便给人捏住,只得回眸,却见赵黼轻声道:“如何又走神了呢?”

第233章

灯影之下,目光相对,恍然若梦。

云鬟欲避开他的手,赵黼微微用力,又笑说:“问你话呢。怎么不答。”

此刻对面儿那些人已经入了船内,依稀听见几声狗叫声响传来。

有个女子叫嚷说道:“快快,快把这脏东西拿开。”很是不耐烦之意。

赵黼也听见了,便转头看了一眼,便说:“那有什么可看的?”

此刻那狗叫声越发大了,又有人乱纷纷在说什么,半晌,才有一个丫头又抱着那小巴狗儿出来外间。

赵黼见那狗儿雪白一团,不由靠近云鬟,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你家里的那小雪了?”

云鬟推开他的手:“该睡了,明儿还要赶路。”

赵黼道:“阿鬟,天儿都冷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云鬟心一沉,抬眼看向赵黼:“世子是当真么?”

赵黼同她对视片刻,终于还是说:“我是好意怕你冷罢了。做什么这样瞪我?”

云鬟当下不再言语,转身进了里间儿。

是夜,果然起了风,毕竟已快十月,河面上吹来的风越发冷了,晓晴起来给她加了个小小地炭炉,方觉着好些。

如此模模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便听到外头又汪汪地几声犬吠,依稀又有喝骂之声。

云鬟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了几回,听那犬吠的更加激烈,然后却响起很短暂地低低哀鸣,从此之后,便复又沉寂下来。

云鬟起初还不觉如何,将白日黄昏所见,到晚上种种统统想了一遍,不由略觉惊心。

当下翻身坐起来,坐在床板上又出神了半晌,待要叫晓晴,却听得她沉酣的呼吸声,于是仍旧打住。

只下了地,披衣往外而来。

赵黼睡在对面儿的船舱内,也未曾关门,只垂着帘子。

云鬟走到门口,悄声叫道:“世子?”

里头毫无声息,云鬟转身来至舱门处,往外打量了一眼,见此夜,天青月圆,所有船只都停靠在一块儿,灯火辉煌,竟仍有许多人未眠,依稀还有些许丝竹跟说笑之声。

然而对面船上却是鸦默雀静,狗叫声也消失了。

云鬟又想起先前所见那艾老爷艾夫人从岸上回船时候的光景,心里不由有些怦然而跳,终于又转回身来,走到赵黼房间之外,略一迟疑,撩起帘子走了进内。

里头已经熄了灯,光线暗淡,看不清楚,云鬟忽地有些后悔没有取一盏灯来,视线渐渐适应了里头的光线,借着背后幽淡的灯火光,便看清赵黼所在的床帐,云鬟走到前面儿,站定了唤道:“世子?”

里头悄无声息。云鬟只得走前一步:“世子,世子醒醒。”

仍是无声无息。云鬟几乎怀疑赵黼不在船上,当下上前将帘子轻轻掀起,依稀便见到里头躺了一个人。

略松了口气,便又唤:“六爷,我有事儿相告,且醒醒。”

赵黼仍不做声,这便有些奇异了。

——这个主儿行伍出身,武功又高,其机敏警惕,异于常人。

何况云鬟又并非对他一无所知,自最明白他纵然是看着睡梦酣然,实则外间但凡有一丝异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反应。

又怎会如今夜这样?甚至连叫数声都不醒?

云鬟当即明白了几分,脚下往后一退,便要退出门去。

只是才一动之间,便觉着冷风嗖嗖,风中似有狗儿的哀鸣,眼前也又闪现那艾氏夫妇回船时候的情形。

云鬟止步,复站了片刻,才轻轻一叹,回身道:“六……六哥……”

慢慢地话音未落,就听见隐约有一声笑,旋即是赵黼懒洋洋道:“半夜三更的,怎么有猫儿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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