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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9)

仵作知情,肃然道:“是严大淼严大人,本朝第一的验官。”

秦晨笑道:“是是是,也有个本朝第一的严大人庇佑我,顺风顺水儿地就好了。”说完后,看看天色,便下台阶径自办事去了。

秦晨来到外头,召集了众捕快,分班行事不提。

如此一直忙碌了四五日,衙门忽然发出布告,要开审“城隍小鬼杀人案”。

消息一出,小小的鄜县迎来前所未有的盛况,家家客栈爆满不说,每日县衙前更是人山人海,就近的两条街上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原来自从小周村出了这离奇的案件之后,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三镇五县人尽皆知,故事更远至京城。

众人对鬼神自然是讳莫如深,何况众口悠悠,添油加醋地,原本有一份可怖,口耳相传后,便有十分,何况此案本就极骇人听闻的,因此越发引人注目了。

百姓们本以为如此棘手的案情,鄜州县自然是无能为力的,甚至有人传言说京城刑部已经派了侦讯高手前来,专审此案……

不想鄜州县竟要开审,且据衙门的知情人说:真凶已经缉拿归案!

这消息一传开,顿时如一个惊雷似的,人群轰然震惊,更有好事之徒又跑到城隍庙中,想看看那“犯案”的小鬼是不是仍在,疑心鄜州知县果然把那小鬼“缉拿归案”了。

然而那城隍庙的小鬼儿却依旧矗立在城隍爷身旁,凛凛威风,斧头之上,干涸的血渍宛然。

民心沸然不说,连知府大人等许多州官都纷纷亲临鄜县,想要看个究竟。

这一日,简直比逢年过节的鄜县大集都要热闹,一大早儿县衙门口已经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不多时,三班衙役排列,知县黄诚升堂,鄜州知府跟州官们均都在堂侧坐着听审。

秦晨瞧着这样轰动场面,不由笑道:“老子在衙门里当差这许多年,从来也不曾见过这样……”又想到知府大人等亲临,便又对身旁的差人道:“今儿咱们大人这场戏若是演不好,只怕立刻就没了以后了。”

一声惊堂木响,两边衙役喝道:“威武!”堂上堂下,一片肃静。

黄诚道:“将苦主带上。”

差人们便把张老儿夫妇带上堂来,两人跪在堂下,黄诚便命两人将案发当夜的情形详述一回,张老儿果然又仔仔细细,含惊带怕地说了明白。

黄诚听罢,因问道:“案发之时是夜晚,你且是这把年纪了,会不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

张老儿道:“小人起初是看的窗户上的影子,后来他从房内出来,当时是十五,月亮极大,小老儿又点了灯,哪里会看错,何况我老婆子也同样看见是城隍庙的小鬼爷爷……”

黄诚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带上来。”一语说罢,就见两名衙差,抬着一面绉纱屏风上前,就挡在知县长案跟前儿。

众人不知知县弄什么玄虚,都纷纷伸长脖子细看,张老儿两口子也不明所以,只顾盯着看,谁知正看之间,猛然见那屏风之后,影影绰绰地出现一道影子——那样的黄发青眉,依稀可见獠牙外翻,暴眼环凸,手中且还持两把斧头,不是那城隍庙的小鬼,又是何物?

堂上堂下齐声惊呼,乍惊之余以为小鬼现身,有人禁不住开始往后退。

那张老儿一见,大叫“救命”,翻身便要逃,老婆子却吓得翻了个白眼,晕将过去。

屏风后响起黄诚镇静的声音,道:“不必惊慌,撤去屏风。”

衙役依言把屏风抬下,屏风后那“小鬼”却清清楚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立在众人跟前儿。

张老儿被一个公差扶着,战战兢兢,眯缝着眼看那小鬼儿,堂下亦有不明真相者鼓噪叫道:“大人果然拿住那小鬼儿了!果然是真凶!”

谁知张老儿定睛仔细再看之时,却看出端倪,原来这所谓的小鬼儿,看着骇人,——可没有那绉纱屏风遮挡,认真细瞧,便看出这不过是个头上戴着小鬼儿面具,脚上踩着厚底高木屐的装扮者罢了!那面具上涂的颜色尚且十分鲜亮。

张老儿呆呆怔怔:“咦……这个……大人……”

黄诚道:“当时夜间,便如同被这屏风挡住一样,自然真假难辨。”一挥手,那扮小鬼儿的公差将面具除下,立在旁边。

张老儿隐约有些反应过来,迟迟疑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说有人假扮小鬼儿?可、可……我家儿媳妇也是被掳走了……”

黄诚不动声色,只吩咐道:“要掳走一个活人谈何容易。带上来。”

又有差人押着一人上堂,却是个女子,低垂着头,踉踉跄跄,可虽如此,张老儿不等那女子近前,却已经认了出来——这竟正是他家儿媳妇!

围观人群中也有人认了出来,顿时叫嚷道:“大人果然如神,竟把那被小鬼摄去的张嫂子找了回来!”

人头攒动,人潮如涌,纷纷想凑前细看,守在门边的公差只好横住水火棍挡住。

张老儿惊喜交加,叫道:“儿媳妇……”正欲上前,又被公差拦住。

此刻那媳妇子到了堂上,跪在底下,脸色发白,眼睛扫来扫去,不敢看人。

黄诚道:“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那媳妇垂着头,竟一言不发,黄诚冷道:“陶氏,事到如今,竟还想瞒天过海不成?”

陶氏颤了颤,却仍不做声,张老儿急了,才要催促儿媳妇说话,黄诚却又道:“把周力带上来。”

说话间,早有公差推搡着一人上堂,却是个眉目有些周正的青年,这人看一眼陶氏,同跪倒地上。

黄诚道:“张老儿,你可认得此人?”

张老儿莫名其妙,哆嗦着道:“这是村西卖油的周小哥,为人甚好,和老大老二也有些交情,且隔三岔五地,也跟我家常来常往,自然认得。”

黄诚道:“你家出事之后,可曾见过他?”

张老儿摇了摇头:“再不曾见……”想了想,道:“不知大人……带他上堂做什么?”

黄诚不答,却只看向周力,恰周力正也偷眼看他,目光相对,却忙又深深低头。

黄诚不动声色,问道:“周力,据小周村地保的话——在张家案发之后,你便离开了小周村,不知为了什么?”

周力道:“小人,本是想搬去外地的,不过赶巧罢了。”

黄诚道:“是么?果然赶巧的很。那你倒不如说说,如何秦捕头带人找到你的时候,你又正好跟陶氏一路?”

此话一出,满堂轰然。

张老儿更是直了眼,周力虽神色有些慌张,却仍是狡辩道:“小人……路上恰好遇见了她……小人因走的急,也不知道张老大出事,还以为……陶氏又跟他犯了口角,所以才一路。”

黄诚挑眉道:“这样说来,你也不过是见色起意……并未伙同杀人了?”

周力忙点头道:“小人并不知情。”

黄诚忽道:“那陶氏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是如何杀害亲夫的?”

陶氏听到这里,猛然抬头:“大人!”

张老儿也吃了一惊,正张大娘醒来,闻言几乎又晕厥过去。

周力迟疑,就看陶氏,此刻陶氏却正也转头看着他,眼中透出惊愕之色。

周力咽了口唾沫,低头吞吞吐吐道:“小人、小人不知……她、她并未说过……”

人群中唧唧喳喳,议论纷纷,却又拼力竖起耳朵听着堂上审讯。

张老儿痴痴呆呆,一会儿看看周力,一会儿看看陶氏,这幅神情,却也着实地如见鬼怪了。

周力说罢,黄诚便对陶氏道:“陶氏,你可想清楚了再说,你夫君已死,你非但不报官喊冤,反而逃之夭夭,且跟周力坐实奸情,如今周力说明不知杀人之事,这所有,便落在你一人身上了。”

众目睽睽之下,陶氏却反而镇定下来,只听她道:“民妇不知大人这话何意,委实是因为……那夜民妇也糊里糊涂,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夫君被鬼杀害,民妇整个人昏昏沉沉,醒来后已经在路边,民妇因害怕故而不敢回家……遇见周力,便暂且当个依靠罢了……除此之外,一概不知……民妇是清白的,还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说到最后,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众人听了这番说辞,半信半疑。

有人觉着这妇人说的真切,或许真有其事,有人却道:“哪里竟有这样巧的事?偏他两人遇见,又是旧识,又在一起同行?”

也有人道:“这陶氏有些姿色,倘若是周力因色起意,自然也是有的。”

正在各种猜测之际,忽然听黄知县道:“既然你们都说跟杀人无关,那这是什么?”

秦晨听了,便上前来,将一个包袱往地上掷下,道:“看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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