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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99)

随着手指擦抹,那血迹在额心划过,就如留下了一个如火的印记。

醒目的血痕映入饕餮的眼珠之中,它呲了呲牙,蓦地张口,毫无预兆地低吼出声。

巨吼之中,那股令人窒息的野兽气息破喉而出,血盆大口就在眼前,利齿闪着锐光。

云鬟脑中一片空白,往后便倒。

几乎就觉着要命丧在饕餮口中之时,耳畔依稀听到有人喝道:“孽畜!”

有道影子从后掠来,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云鬟一揽,拥入怀中。

而对面饕餮见了来人,竟忽地后退一步,旋即四蹄奔腾,复冲入沉沉夜色之中。

云鬟恍惚懵懂之即,依稀看清眼前有张脸微微晃过,那似是久违隔世了的容颜,双眸却是极宁静温和的,就仿佛春朝秋夕的日光。

她想看清楚些,然而眨了眨眼,却终究陷入了混沌之中。

耳畔最后听见的,是饕餮远去的低吼,以及有些尖锐的觱篥之声,隐隐……似乎还有踏乱的马蹄声响,有人唤道:“白……”

后面依稀像是她的名字,又仿佛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再度醒来之时,眼前有个人影晃动。

云鬟张了张口,还未叫出声来,便听那人唤道:“主子,主子?”

心头一动,复凝眸看去,才看清眼前之人,原来正是晓晴。

头仍有些昏昏沉沉,云鬟欲起身,晓晴会意,忙过来扶住了。

云鬟看了她一会子,转头四顾,见室内一团明亮,竟是白昼时候。

云鬟见并不是浙东会馆锦华阁的布置情形,便问道:“这是哪里?”

晓晴道:“主子,这儿是世子府。”

原来先前赵黼忙忙地扔下那一句后,不由分说带了云鬟去了,晓晴虽然听得明白,只是并没得云鬟吩咐,一时竟不敢擅自做主,便只仍回到锦华阁内,坐着等候。

这会儿,先前柯宪耿飚等尚且不曾散开,只因方才赵黼突然现身,把众人惊得失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那原先曾嚼舌过的、跟其他几个心怀鬼胎的,哪里敢再有半分言语,更无心逗留,忙忙地去了,只剩下常管事跟其他两个馆内主事之人,同柯宪杜惟忠等站着,面面相觑,虽有猜测,却不敢擅自出口。

众人见晓晴回来,又不见云鬟跟赵黼,柯宪才壮胆问道:“晴儿姐姐,敢问世子殿下如何竟跟小谢是认得的?是旧时相识?”

先前柯宪虽得罪过晓晴,可毕竟此后跟云鬟甚好,先前又曾为了她出头,晓晴便道:“你们都是做公的大人,如何消息这般不灵通呢?你们前些日子还说那兵部隋主事妹子一案,可知道当初就是我们主子帮着世子,才侦破了那案子的?只不过我们主子是个不爱张扬的人,不曾对你们夸口罢了。”

柯宪等人虽知道此案涉及三地两命,甚是轰动,也曾推演过,但官府对外的言辞,只说是赵世子所为,更不曾提过“谢凤”两字。

他们又不似季陶然一样能够看见三法司的内部公文,是以竟都不知道。

如今听说,不觉又惊又叹,柯宪后知后觉,击掌道:“你们听,连隋主事的案子都是小谢插手,如何吏部竟无缘无故把他除名了?岂有此理,我可是万万想不通。”

耿飚杜惟忠等跟云鬟交好的,不由点头。

此刻晓晴因进了屋内去了。常管事是个精明老成之人,便低声说道:“行了,我的大人们,以后不必再为了小谢如何了,难道方才你们还没看见?世子明明跟小谢交情匪浅,若此事吏部真的有亏,以世子的性情,岂会善罢甘休?世子一出手,岂不是比你们在这里七嘴八舌地思谋闹事要好呢?”

众人听了,都觉着有道理,柯宪才点头道:“说的也是……”

忽地又转忧为喜,笑道:“我们常常说世子是个不世出的英雄,只可惜人家是皇亲贵胄,等闲难得一见,没成想,今儿拖了小谢的福,竟有如此缘法,能亲眼一见世子,这一趟上京,就算铨选不中,也是不虚此行了!”

大家伙儿都齐声称是,自不必提。

只晓晴在会馆内等了半天,将近傍晚之时,才有世子府的人急急而来,催促着她出门,乘车来至世子府。

晓晴见云鬟懵懵懂懂,又说道:“我来了才知道,主子不知怎么晕了,世子本以为我已经来了,因不见人,才催促着把我,阿喜阿留又带来的,行李等也都搬了过来。”

云鬟不答,晓晴见左右无人,便低低又问道:“主子,昨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一顿复问:“咱们真的要住在世子府么?”

云鬟虽听见她在耳畔相问,却已经听不进去,只拧眉回想昨日之事,忙抓着手问:“表哥呢?”

晓晴一愣,云鬟对上她疑惑的眼神,才想起晓晴并不认得季陶然,便又说:“世子呢?世子……可无碍?”

晓晴道:“世子先前才来过,只方才王爷召唤,便去了,世子自然无碍的,主子为何这样问?”

云鬟一则宽心,一则又悬心,当下不再催缠此事,只忙起了身,换了衣裳,盥漱完毕。

晓晴又捧了药汤来喝,说道:“这是人参安神汤,主子喝一口,是世子特意吩咐给预备的。”

云鬟捧着喝了半碗,晓晴又叫吃早饭,云鬟哪里有此心情,只急急地出了房门,往外而行。

先前云鬟因在世子府住了多日,因此自然也认得路,当下只往外而去。

不想才出门,迎面便见一人来到,见了她,面露喜色,上前行礼道:“哥儿!你可醒了!”

云鬟乍见此人,更觉如梦,原来这人竟是灵雨丫头,行礼过后,又细打量云鬟,眼底满是笑意。

原来这次晏王奉旨上京,因知道灵雨是赵黼身边儿第一个“得用”的人,便随身带了来,想让她在京内好生伺候着人。

昨儿赵黼把云鬟抱了回来,灵雨一看,自然认得是昔日跟随赵黼身边儿的“书童小凤子”,先前无缘无故不见,如今竟失而复得,自然是大喜过望。

顷刻,云鬟方问赵黼何在,灵雨含笑道:“方才在王爷那边儿,哥儿有事,我去通报一声。”

云鬟拉住了她,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问道:“灵雨姐姐,昨儿我怎么回来的,除了我,可还有别的人?”

灵雨道:“没有别人了,是世子抱着哥儿回来的……也并没说什么缘故。”

云鬟着急要知道季陶然的究竟,便来不及同灵雨多言,只道:“我有急事,要出门一趟,回来再跟姐姐说话。”

灵雨见她面有忧色,便只点点头,送了两步,才止住了。

且说云鬟往外而去,正转过檐下,就听得一墙之隔,有人道:“你如何又来?且离我远些。”竟是赵黼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云鬟脚步略停,不知他在跟谁说话,竟是这般声气谤丧。

就听另一个人道:“我如何不能来,先前你不在府里的时候,还是我多陪着王爷说话呢,王爷可很是喜欢我。”这声音清清脆脆,却是个女孩子的声响。

赵黼道:“是吗?你必然也很喜欢我父王呢?”

那女孩儿只当是好话,便天真无邪回答道:“王爷性情和蔼,谈吐高雅,人物尊贵,我自然也喜欢呢。”

赵黼道:“那好说,我母妃先前正张罗着给父王纳妾呢,你要不要认真想想?”

那女孩儿这才回味过来,一时气道:“你、你瞎说什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黼哼道:“我的嘴一贯如此,你不爱听,就离远些儿。”

轻微的脚步声响过,是那女孩儿忽然道:“我知道了,先前皇上嘉奖世子哥哥打了胜仗,特意赐了你四个宫女,你会不会是给那些狐媚子绊住了?”

赵黼竟笑道:“咦,你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是啊,皇爷爷给的,都是人间绝色的尤物,我爱的了不得,昨儿睡一个,今儿睡一个,明儿后天大后天也都排的满了,她们个个知情识趣,性子又温柔如水,老子简直乐不思蜀,如此……你可死心了么?”

女孩子嚷起来:“你瞎说!我不听我不听!”

赵黼忽地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可烦,你如何只管在我这里胡搅,我听说蒋勋自打上京以来,到处找你,因找不到,伤心的很呢?你竟狠心不理他了?”

云鬟听到这里,便迈步转过角门,往外而去。

云鬟的小厮阿喜虽跟着搬进了世子府,却因无事,就在门上闲晃,忽然一探头,远远地看见云鬟从内匆匆出来。

阿留忙跳起来迎上去道:“主子!”又问:“主子要去哪里?”

这瞬间,便听外头一声咳嗽,有许多响动。

云鬟因急着要去见季陶然,也未在意,一撩衣摆出了世子府的大门。

正欲下台阶,忽一抬头间,却见门口的众侍卫竟都跪在地上。

一顶嵌宝墨蓝色八抬大轿缓缓落在门口,前面内侍举牌,此后随侍肃立,轿子旁长随躬身搭起帘子,有个人从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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