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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47)

赵庄道:“他几时回来的?跟谁一块儿?”

灵雨早知道瞒不住,幸而赵庄今儿去了静王府,是黄昏才回府的,当下忐忑道:“是下午,跟……跟刑部的人。”

赵庄嗤之以鼻:“别跟本王耍心机,刑部什么人,还是那谢凤?”

灵雨深深低头。

赵庄磨了磨牙:“真是反了天了,我也不能这么纵着他。”越过灵雨,向内而去,灵雨急忙唤道:“王爷……”顿了顿足,只得跟上。

赵庄推开门,进了内室,却见鸦默雀静,仿佛无人一般。

他竟有些紧张,生怕看见些奇异的情形……试着再入内几步,却果然见赵黼靠在床边,竟坐着地上,在他身后床上,却躺着一个人,还未看清脸色,只看那身上的官袍,就知道是何人。

赵庄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越发恼怒。

赵黼正低头出神,听得脚步声响才抬起头来,猛地看见父王在跟前儿,忙欲起身,不知为何却又停了下来。

刹那间,晏王睁大双眼,已经看清,原来那榻上之人虽然是躺着,可是右手垂落,竟正紧紧地揪着赵黼肩头的衣裳,看着甚是用力,那指骨都有些泛白起来。

赵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那个人,那只手,又看向赵黼:“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黼终于半站起身来,却仍是没离开床边儿,回头看看那只手,小声道:“父王,她受了重伤,我……我看着呢。”

赵庄忍无可忍,走到跟前儿,便要将他拉开,又去抓住云鬟的手,想要拽落。

赵黼忙拦住,又叫道:“父王不可!”

赵庄目瞪口呆,就在此刻,却听得榻上的人含糊不清地叫道:“王爷……”声音嘶哑,却依稀有哀婉凄然之意。

父子两个一块儿色变,齐齐看向云鬟。

赵黼咽了口唾沫,赵庄道:“他……”

赵黼道:“他虽然昏迷,却有些察觉是父王来了,只不便起身见礼请罪,也算是有心了。”

赵庄狐疑,看看云鬟,又盯着赵黼,因见身后众人并未跟进来,便低低:“你这是做什么?还真的是断袖的典故了不成?”

赵黼道:“什么断袖,没有的事。”

赵庄指着那抓着他的手,又看看他仍是微微矮着身子的别扭姿态,道:“那这是什么?我看比那断袖还厉害!那汉哀帝虽然可恶,却还能有勇气拿剑割断衣袖,你呢?你连割都不舍的?!”

相传西汉汉哀帝跟朝臣董贤同榻,次日汉哀帝醒来,发现衣袖被董贤压住,他不忍惊醒董贤,才拔剑割断了衣袖,这便是断袖之癖的来历。

赵黼听了,竟道:“他拿刀割断了衣袖,才是断袖,我又没割,又断的什么呢。”

赵庄见他尚且振振有辞,气的抬手要打,却又不舍得,便道:“你快些跟我出来。”

赵黼踌躇道:“父王,总之父王你放心就是了,我真的不是那什么,我喜欢的是女人。”

晏王无法可想:“得亏你母妃不在这里,若给她看见了,只怕被你活活气死。”

赵黼只得低头。晏王又试着拉了他两把,他却只不肯离开。

正榻上云鬟又高叫了声:“王爷!求你……”这一句,更是百转千回。

晏王毛骨悚然,呆若木鸡道:“他……”

赵黼道:“其实她今日差点儿被张振掐死,白日又吐了血,又是受伤,又受了惊恐,我不过是为惜才之故,所以才在这儿看守着她……父王何必多想,倘若我真的是那断什么袖,这会儿我哪里坐在这里?不是早在上头抱着了么?”

赵庄双眸微睁,又觉着这话可怕,又觉着有些道理,便道:“你真的不是?”

赵黼道:“我要是,早就是了,何必等到这会儿才是?”

赵庄缓缓地吁了口气,道:“只为你如今还没成个家,父王心里才不安稳,其实也并没多疑心你是……只是……未免对这位谢推府太好了些。不过,我向来信你是个自有主张的,既然你这样说,便由得罢了。”

赵黼松了口气,赵庄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过说回来,你的终身大事的确该考量考量了,先前……骠骑将军家的那姑娘时常来府内,我觉着她伶牙俐齿、颇为可爱,倒是很中我的意,只最近怎么不常来了?”

赵黼道:“我也不知道。”

赵庄道:“你不如想一想,张姑娘不论出身,品貌,都也能配得上你了,你可不要再搪塞,另外索性同你说明,今儿我跟你四叔见面儿,他同我透露,你皇爷爷正在悄悄地给你找人家呢,你可想好了,他老人家那个性情,一旦找到他以为合适的,便由不得你了,故而我劝你,趁着能自个儿张目的时候,且多想想罢了,别到那无可挑拣的地步再后悔。”

第282章

赵庄说罢,在赵黼肩头一拍,又瞥见那只紧紧拽着他的手,仍有几分刺眼,可又不便再多言,只仍复叹了声,转身去了。

雪落无声,可因室内太过寂静,赵黼竟似在云鬟浅浅地呼吸声外,也听见了那雪花绵密而落的声响。

他靠着床边儿仍是垂头坐着,几乎忘了今夕何夕,已到几时。

期间灵雨进来看过一次,见状,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仿佛过了子时,赵黼忽地觉着肩头一动。

他抬眸,却见那玉白的纤纤长指在他肩上轻轻地抓了一把,赵黼还以为她又是处于梦境之中,便仍是垂头默默。

然而那手却又动了一动,他听到云鬟低哑的声音唤道:“世子……”

赵黼眼睫一抖,方慢慢地抬起头来。

顷刻,云鬟叹息般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赵黼知道她是醒来了,闻言皱皱眉,便将她的手推开,淡淡道:“我叫灵雨进来。”

他本要起身,云鬟却又握紧他肩头衣裳。

赵黼冷笑道:“怎么?怕我去刑部?这会儿半夜三更了,外头雪大寒气重,我懒怠出门。”

云鬟道:“六哥。”

赵黼眼神一变,嘴唇动了动,想回头看她,却又咬牙不肯。

云鬟静静说道:“你若要去,早就去了。”

赵黼把头一扭,不看她,不言语,却也不曾走开。

云鬟咳嗽了两声,手却仍不松开他,带的赵黼也跟着颤了颤。

赵黼不由转头看了过去,却见她脸色通红,样子竟是很不好,看着比带回来的时候更重了五六分似的。

赵黼吓了一跳,忙靠近过来,低头又看。

却见她颈间被张振捏过的地方,都已经紫青肿了起来。

赵黼倒吸一口冷气,忽地想起先前因心神震荡,并没有给她涂太医给的玉琮膏,当下大为后悔,忙要唤灵雨,谁知一转头却看见那膏药正放在旁边桌上,忙转身去取了来。

赵黼拔开那药瓶子,看了一眼云鬟,终于把心底那许多杂乱思绪压下,只用指头轻轻地给她涂在伤处。

云鬟本来是喉咙里肿了发疼,如今又加外间皮肉的疼,便咬牙忍着。

赵黼却看出来,便故意冷道:“又怪谁呢,自讨苦吃。”

云鬟也不答话,赵黼嘴里虽硬,心却仍是软的,却也不说了,只顾赶紧给她涂了,又去洗了手。

云鬟微微转头,看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为何,眼睛便又有些湿润。

正打量中,赵黼却又回头过来,不期然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片刻,赵黼才又移开目光,耳畔听云鬟道:“我、有些口渴。”

赵黼身不由己地走到桌边儿,探手摸了摸那茶水,已经冷了,便出外叫灵雨。

灵雨正在外间昏昏欲睡,听了呼唤忙起身,便去端水来。

赵黼走回床边儿,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吩咐?”

云鬟问道:“外头下雪了?”

赵黼“嗯”了声,云鬟看着他微冷的脸色,道:“我忽然想起,在鄜州时候的情形。”

赵黼本不想理她,听了这句,便禁不住又瞥过来。

云鬟道:“那时候你本是回云州过年,如何又跑了回去?”

赵黼见她问的是这个,便胡说道:“我自己喜欢,又怎么了?”

云鬟道:“你当时,是打什么主意?”

赵黼心头一跳,便不回答。

云鬟望了他一会儿,却也不再追问,只有道:“你可知道,那时候我在佛前许的是什么愿望?”

赵黼眨了眨眼,心里虽想知道,却仍道:“你不是不肯说么?”

云鬟道:“我当时心有芥蒂,自然不愿意跟你说。如今说也无妨。我当时许的是……这一世平安喜乐,前世冤孽尽消。”

赵黼眼睛微微眯起:“你总不会……在那时候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云鬟道:“我当时连你跟我一样都不知道。甚至对你的身份存疑,后来……才回味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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