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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66)

邱翰林惊惧交加,又觉着匕首切着自己的肉皮,不由叫道:“以明!”

邱公子虽然听得分明,然而又怎敢露面?只叫道:“父亲,孩儿在,父亲切莫上了这恶人的当。”

邱翰林无可奈何,本想让邱以明出来劝解两句,或者说动朱姬改变心意,便道:“她要杀你父亲,你、你且救一救为父。”

谁知邱以明道:“可是……她也会杀了儿子的!”

邱翰林愣了愣,忽然怒道:“你这孽子!你说什么,难道你便不管为父了不成!”

这邱府内因为要提防着“朱姬”对邱以明下手,因此邱公子身边儿日日侍卫不离身,就连贴身丫头靠前也要留神警惕,却没有想到,朱姬竟会舍弃邱以明,却对邱翰林下手以要挟。

自邱翰林被挟持,邱以明虽在侍卫护卫之下来到,却终究不敢出面,邱翰林起初还只是对这“杀手”满腹的惊怕憎恨,只想白樘早点来到,将此人拿下杀死,可是事到如今,见儿子如此凉薄相待,不由更加惊怒。

血从伤口流下来,又疼又难受,且因性命攸关,邱翰林气道:“都是为了你不孝,惹得如此祸端,如今你竟不敢出头,我……我养你何用!”

邱以明听闻,仗着白樘也在场,便勉强从侍卫丛中走了出来,稍微靠前了几步,道:“父亲,不是儿子不肯出头,只是……只是这恶人甚是奸猾,只怕她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且、且如今侍郎来到,自有计较……”

白樘道:“朱姬,我来替了邱翰林可使得?”

朱姬大笑:“侍郎大人,你不必想了。就算你自断双臂,我也不敢如此托大。”

不等白樘答话,朱姬又对邱以明道:“邱公子,你真的如此心狠绝情,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父亲死在跟前儿?”

邱以明面如死灰:“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就是了,别伤我父亲性命!”

朱姬道:“我的要求就是,你过来换了他。这般简单,难道你也做不到?”

邱以明嘴唇抖动,竟无法直视邱翰林的目光,只怯懦地看着白樘,求救道:“侍郎大人……”

朱姬已经扬声笑道:“当初在太平河畔,你可也是这样对待我们郭毅的?你对司空说,你并没有犯错,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连救几人、绝望身亡而已,你什么也没有做,所以你没有罪?”

书房内跟庭院中都极为惊悸,朱姬的声音并不很高,但里外之人却都听得格外清晰。

朱姬语声一冷:“所谓’风水轮流转’,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是同样的选择,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救邱翰林,也可以选择什么也不做。邱公子,你要怎么选?”

邱以明听了这些话,眼前蓦地出现那日太平河中巨浪滔天的模样,仿佛郭毅正在水中挣扎,叫道:“邱兄……”

又是邱翰林唤道:“以明!”

邱以明大叫道:“住口!”

邱翰林眼中一片死寂暗淡。

朱姬唇角微挑,道:“看样子,邱公子已经做出了选择。”

白樘微微回头,看了一眼邱以明。

却见邱公子上前一步,可极快之间,却又往后退了两步。

朱姬道:“今日刑部最公正严密的白侍郎在场,邱公子,当着白侍郎的面儿,当着你父亲的面儿,你可也敢说一句——你什么也没做,你并没有错儿么。”

邱翰林摇了摇头,邱以明无法回答。

朱姬道:“白侍郎,你说呢?”

律法上自无任何规定,要人非要牺牲自己前去换取另一人的性命的,然而……

白樘只说:“不管如何,不可连累无辜。”

朱姬一笑:“司空便是知道,律法无法处置这些人,所以才让我代替行事。可是,何为无辜?最无辜的,当是我们毅公子,若非机缘巧合让真相浮出水面,他便是白白冤死了。”

朱姬说到这里,便又盯着邱以明道:“邱公子,请你仔细看着、好生记住,——这把刀,其实是在你手上,是你亲手杀了你父亲。”

话音未落,手中的匕首缓缓地从邱翰林的脖子上划过,随着刀刃拖过,一道血痕极快显现,鲜血很快喷洒出来,将邱翰林颈下的衣裳飞快染的通红一片。

邱以明身不由己看着,只觉得双眼几乎都要瞎了,而邱翰林晃了晃,身形倒地。

第298章

朱姬动手的非常突然,匕首的薄刃切开皮肉,血似流水倾泄。

白樘盯着那刀痕划过之处,目光微动间,人也已经动了。

几乎就在邱翰林倒下的同时,白樘到了跟前儿,在朱姬胸前轻轻一掌。

朱姬倒退出去,跌在地上。

不等吩咐,任浮生从白樘身后闪出,将朱姬押住。

白樘单膝半跪,扶住邱翰林,抬手掩住他颈上喷涌如泉的伤处。

邱以明跌跌撞撞进来,跪在旁边,叫道:“父亲!”

邱翰林紧闭双眼,自无法答应他。

邱翰林其实并没有死。

就在朱姬动手的那一刹那,白樘就发现了,她并没有向着邱翰林的大脉下手,且巧妙地只切开皮肉,却避开了致命伤处,因此虽然看着如“死状可怖”,实则喉管等都不曾伤及。

然而邱翰林早就吓得昏死。

若此刻不管,只怕邱翰林也要因伤重失血而亡,可幸而白樘在旁边儿,当即点了几处止血的穴道,又命人取伤药,叫大夫,才堪堪救回了邱翰林一条命。

任浮生叫人绑住朱姬,押着往外。行走间,朱姬看见前方的赵黼。

不知为何,朱姬步子略停了停,任浮生不知怎地,便转头看她。

朱姬盯着赵黼,忽然行礼说道:“曾受世子恩惠,只是今生无法报答了。”

目光相对瞬间,赵黼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又想起“郭司空”的名号,依稀认出了眼前的女子。

多年前,恒王做寿,赵黼同许多朝臣做客府中,期间一名姬人上前,不知因何,竟撞翻了恒王席上菜盏,泼洒出来,把恒王的衣裳都给污了。

恒王正是兴起的时候,见状大怒,便命拉下去打死。

赵黼从来是个不管别事的人,何况一名低贱姬人罢了,因此竟不理会,群臣畏惧恒王威势,也都不敢多言。

座中只有一人出面道:“此女不过是无心之失,王爷何必大发雷霆,做此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举?”

这人正是郭司空。

恒王因吃的半醉,更加不肯理会别人言语,便道:“原来是司空大人,怎么,你要替这贱人说情?这可奇了,你莫非是看上了她不成?”

郭司空道:“臣不过是说出实情,何况今日大好日子,求王爷饶恕此人性命。”

恒王道:“她惹了本王不痛快,为何要饶恕?休要多言!”

郭司空道:“王爷……”

恒王道:“你给我闭嘴,再敢多说,一块儿撵出!”

此刻许多朝臣忙劝郭司空收声,又有的竭力说笑想要缓和气氛,不料郭司空倔脾气上来,便道:“王爷要迁怒也使得,只不过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求王爷不论如何,高抬贵手。”

当场许多人都呆了,不知郭司空为何竟如此不识相,只怕恒王又要大发雷霆,一时满座噤声。

恒王正因众人的解劝而有些转怒为喜,忽地听郭司空这般说,忽地却笑道:“好的很,不料司空大人竟是有些侠义心肠,既然如此,本王有个提议,你只要心甘情愿地替这贱人挨二十板子,本王就饶恕了她,如何?”

恒王本是要作弄郭司空的意思,挫他的孤傲之气,谁知郭司空闻听,竟道:“王爷开口,便不可反悔。若臣愿意替她受二十板子,王爷便放过她。”

恒王见状,却觉着有些趣味,因笑道:“这是自然了。”

郭司空便起身,走出厅外,竟撩起衣袍趴在地上,恒王又惊又笑,便叫人上前动手。

群臣见状,虽有的觉着如此很是有辱斯文跟官体,可毕竟是郭司空自愿的,且恒王又醉了,因此众人都不敢出言排解。

正在要动手打的当儿,忽地听有个人不耐烦道:“好端端地吃酒,打的鬼哭狼嚎的什么意思?二叔,你醉得也忒厉害了。”

众人都震惊看去,才见出声的正是先前闷头吃酒的晏王世子赵黼,正一脸满不在乎,攒眉撇嘴地不甚欢悦。

恒王正要看手下打郭司空,不料听了这话,便道:“难得有这样有趣的事儿,黼儿怎么这样扫兴?”

赵黼把酒杯搁下,道:“二叔别怪,只是这人的脾气又臭又倔,倒是有些中我的意。且给我个情面,放了这两人。”

恒王几曾被人这般当面相怼似的,便似笑非笑道:“若我不给黼儿这情面呢?”

赵黼笑了声,竟站起身走到外间,将正在发怔的侍卫手中的棍棒一把擭来,众目睽睽之下,双手微微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粗壮的木棍从中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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