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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82)

赵黼凝视着她:“我今儿又救了季呆子一次,就算上辈子对不住他,这一世,总也还得过了吧。”

云鬟尚且不知此事,不由抬头:“发生什么了?”

赵黼不答,反而道:“只是我不明白,对你,我到底要做多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季呆子也比不上?”

戏台之上,是一个乾坤世界,戏台之外,又是一个乾坤世界。

台上的人虽唱念做打,目光心思,难免也被此处所引。而台下的人,有的沉浸戏文之中,有的心不在焉。

到底谁是看戏之人,谁是戏中之人,谁又是那无法抽身之人?

两个人目光相对,彼此一时竟都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个小生登场,竟念道:“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魂,不见月中人?”

赵黼一笑,转头自顾自又斟了一杯酒,淡淡道:“方才是我错了,其实这红娘倒也并不是最可厌,假如这崔莺莺不是自个儿先春心大动起来,就算一百个红娘又能如何?”

他仰头喝了酒,冷道:“你不是有公务在身?还不离了这儿,是要刺人的眼多久?”

云鬟见他手中捏着酒杯,脸色虽冷,可雪白的脸颊上隐隐地有一抹淡红,显然是喝多了。

话到嘴边,谁知季陶然目不转睛看着戏台,道:“嘘,别吵。”

云鬟只得低头:“是。”后退两步,转身而去。

季陶然本正全神贯注看戏,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蓦地回头看时,却见赵黼手中握着个杯子,此刻竟生生捏碎了。

季陶然忙道:“怎么了?”起身看他的手是不是伤着了。

却见手指的确是割破了,一滴鲜红的血顺着滑了下来,季陶然呆呆道:“世子,你如何这样不小心?”

赵黼却满不在乎地笑道:“你先前不是要打我的么?这下岂不是如愿?”

季陶然道:“我何曾……”忽然又想起方才之事,忙抬头四看:“我好似看见妹妹来过……”

赵黼往外瞥了一眼,却见崔云鬟正举步出门去了。

心头竟似有一股寒气,赵黼低头,半晌肩头微抖,笑了出声。

正季陶然想去找寻云鬟,赵黼抬手将他揪住:“谁也不曾来过,是你看错了,快点陪我喝酒。”

且说云鬟出了畅音阁,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仍能听见薛君生的声音,还有赵黼的笑声,依稀却见他拽着季陶然,正要劝酒。

云鬟深吸了一口气,迈步下了台阶。

云鬟回到刑部,便把今日往太子府的情形向白樘禀明。

又道:“我听了李夫人跟丫头的说辞,觉着有些不对,一问之下,果然得知所谓汤药里下毒之事,竟是她们自己所为,只为了引起太子跟太子妃的注意罢了,可是除了这些,的确还有别的异样,所以她们两人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故而我答应她们两人,在查明真相前不会向太子妃等泄露此事。”

白樘道:“你还发现有什么异样?”

云鬟踌躇道:“那窗纸上,确被点破,而底下的小丫头们曾说过一件事,李夫人院子里本养着两只凤尾鹦哥,一夜之间竟然不见了踪影。我在后院里查看之时,无意发现夫人后窗之下的泥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白樘道:“难道谁人杀了鹦哥埋了?你可让人掘开看过了?”

云鬟道:“大人见谅,我并不曾声张此事。”

白樘问道:“这是为何?”

云鬟道:“因后院极冷,檐下有些许雪结成冰,掩着底下那土,只是,当时我细看之时,却发现冰下影影绰绰地似乎是个符印子。”

白樘一直听到这里,才有些动容:“什么符印子?”

云鬟走到跟前儿:“请恕无礼。”将白樘的笔取了,便拿了一张纸,缓缓地在纸上画了一个星芒似的印记。

白樘垂眸盯着,眼神一点点地越发冰冷,半晌才问:“你确信……你看见的是这个?”

云鬟点头,白樘举手将这纸攥入掌心,揉了个粉碎:“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

云鬟答应,又忐忑问道:“侍郎,我隐约听闻,昔日宫内有……”话未说完,对上白樘冰也似的目光,蓦地噤口:“是我多言了。”

忽听白樘耳语般叹道:“或许……的确不该让你插手此事……”

第312章

这一夜,巽风仍陪着云鬟前去巡街。

因天甚冷,街头行人亦少。巽风见云鬟被冻得脸色发青,鼻头通红,便叹道:“这饕餮莫不是怕冷,不肯出来了罢。”

云鬟正呵手,顾不上答他。

巽风又问道:“你今日去太子府,是为了何事?”

云鬟握着觱篥,才道:“四爷派了个差使,如今尚且没完,大概明日仍要过去。”

巽风见她不说详细,知道是机密,便只叮嘱:“太子府是个机要地方,不管怎么样,且记得行事务必谨慎。”

云鬟点头,便又细细吹奏起来,风卷着那幽然调子,原本有些凄凉的曲声仿佛也被凝水成冰,掷地有声似的。

两个人在街头不觉绕了一个时辰,天越发黑了,云鬟因心里着急,便道:“今夜我们往皇城那边儿多靠近些可好?”

巽风道:“倒也使得。”

于是便又往皇宫方向走了一刻钟,就见巡城兵马迎面来到,远远地便喝令站住。

靠前来见是巽风,那统领才笑道:“我们当是谁,原来是风大人,如何夜间来此?”

巽风道:“有公务在身。”

统领又道:“辛苦,只是前方不可再去,已是禁行的了。”

寒暄两句,两方便分头而行。

云鬟见“风平浪静”,夜又有些深了,只得叹道:“今日却又无事。”

巽风笑道:“罢了,无事难道不好?我送你回去。”

当下巽风送了云鬟回府,也并未进门,便自去了。

倒是晓晴知道巽风来到,便对云鬟说:“主子既然没吃饭,只怕风大人也是不曾用饭,如何不请他进来吃一碗面?”

云鬟笑了笑:“夜深了,他自回去更妥当些。”

吃了饭,匆匆盥漱,便自安歇。

是夜北风狂啸,云鬟听着外头那般声响,一时并无睡意,探手摸到枕边的觱篥,便又搜心回想那曲调。

正好端端回想之时,那幽然调子之中,忽然竟又夹杂了别的场景在内。

却是那一夜,她在内室习练曲调,却因听着外头风声狂吼,有些莫名地慌乱心惊,如梦如醒的时候,仿佛……

那倚靠,却甚是熟悉。

云鬟皱了皱眉,手抓住觱篥,又慢慢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便重重叹了一声。

外间儿晓晴却也并没有睡,因风大,正擎着灯进来看看门窗是否牢固,闻声便道:“主子如何叹息,还没有睡呢?”

云鬟问道:“你如何也没有睡?”

晓晴便把灯放在桌上,靠近说道:“这北风吹得人心里怪慌的,鄜州跟会稽都没这样大的风。主子要不要喝口茶?”

云鬟摇头,晓晴凑前,又看她额头的伤:“若是没有别的事儿,且早些睡,明儿还要顶风冒雪的又去刑部呢。”

云鬟笑了笑:“知道了。”

晓晴给她掖了掖被角,忽地道:“主子……前儿灵雨姐姐过来,跟我说了一件事儿。”

云鬟道:“什么事儿?”

晓晴迟疑道:“她说,圣上有意给世子赐婚呢。”

云鬟垂了眼皮:“是么……”

晓晴心头几番犹豫:“灵雨姐姐说,倘若是圣上赐婚,世子就没法儿自己选人了,主子您看……”

云鬟不答,烛影之中,面色浸润其中,明明灭灭。

晓晴顾不得别的,便握住手臂,道:“主子,世子对您……是不是还是先前那样?倘若是真心对主子好,那为什么就不能……”

云鬟不等说完,便道:“还是早些睡罢。”

晓晴噤口,终究垂下头:“我只是替主子着急,毕竟……这是个好时机,不过,若是主子觉着现在如此便很好,主子心里有数就行了。”

晓晴去后,云鬟枕着手臂,心里烦乱的很,便又拉起被子遮住脸。

窗外风声杂乱,云鬟闷听半晌,把被子慢慢扯下来,眼睛往外瞟了会儿,才终究又闭眸睡了。

次日才去刑部,季陶然寻来,忙忙说道:“对不住,我昨儿……不知怎地吃醉了,耽误了正经事了。”

云鬟问道:“昨夜是怎么样?”

季陶然道:“我人事不省的,是世子送了我回来……今早上才清醒呢。”

云鬟有些责备之意:“你是个不能喝酒的,如何便陪着乱吃,若是两个人都醉得不省人事,如何使得。”

季陶然道:“以后再不会了。只不过,昨儿是因为……”抓了抓头,有些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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