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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506)

云鬟听着白清辉的声音,一瞬恍惚,就仿佛此刻仍在会稽县衙里的光景,许多山山水水,风土人物都浮现眼前。

不知怎地,这会儿竟有些向往那时候的时光。

清辉看她一眼,试着问:“你……仿佛有些心事?”

云鬟急忙压下心里那沉甸甸的,抬头笑道:“并没有。只是忽然想到昨儿太子府的事罢了。”

白清辉是个能见人世冷暖、人心黑白的,他虽那样称赞赵黼,然而他自己却也是个极了得的人,眼界之开阔心胸之朗明,皆在万万人之上。

何况他见人见事,向来睿智独到,昔日在会稽云鬟似走投无路之时,便是他拨开迷雾。

云鬟心底虽也有事想请教他,然而两人才方重逢,竟不好在初初相见之时给他添些烦恼。

更何况……云鬟所欲吐露的苦恼,正是跟白樘有关呢。

白清辉见她不答,且也罢了,又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云鬟亲自送出门来,直到他上了暖轿,一路消失在街头,才转身回来,叫关了大门。

而就在两人分头行事之时,却有道矫健敏捷地影子,从谢府里悄然无声地翻了出来。

他看看墙内,又看看白清辉离去的方向,低声笑道:“当着六爷的面儿冷冷冰冰,背地里倒是说起我的好话来了。你们两个的性子……真真儿是像极了。”

这人,却正是赵黼无疑。

你当赵黼如何会在谢府内出现?原来先前白清辉来谢府拜会,赵黼是知道的,因先前白清辉在会稽,同云鬟两个瓜田李下,甚是“配合无间”,赵黼虽相信两个人的品性,但他毕竟把云鬟看的无比之重,清辉又且是个出色之人,因此他竟不肯放心。

故而看着白清辉来到,他便也偷偷地潜入谢府,想要暗中窥听两人说些什么,是否会有些过分的言语之类。

毕竟这两人许久不见了……谁知道会不会“私情复炽”之类?

谁知道……竟听了半宿平淡叙旧的话。

这两个人,却是一脉相承的性情似的,怪道他们竟能说到一块儿去,虽然分开许久,再重逢却仍似熟络多年的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听着并无什么格外的缠绵情意在内,却是字字句句都自见深厚交情。

令赵黼惊讶,也令他感叹。

两个人吃了饭,又自说话。赵黼在外听得闷闷,正欲去之时,便听见白清辉提起自己。

赵黼本有些担心。

第一,他是怕云鬟会抱怨些什么。毕竟跟云鬟相处至今,并非一路坦途,而是波折横生,也算是跌跌撞撞,才得现在这柳暗花明之态。

所以赵黼怕云鬟背着他,会跟白清辉说出些令他无端心寒的话。

赵黼第二担心的,却是白清辉会如何议论自己。

虽说清辉对待赵黼向来都冷冷淡淡地,然而他心里,却着实当清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友,因此生怕听到些不好的。

谁知道,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这一夜,京内无事。

太子府上,因万氏夜游之症被太子知道,皇太孙生恐惹怒了太子跟太子妃,便多加了一倍的药剂,万氏吃了汤药,果然一夜不曾有事。

只是云鬟却一夜噩梦。

晨起之时,竟觉着鼻塞眼重。云鬟看着兀自黑蓝色的窗户纸,捶着头想了想,梦中情形,凌乱无章,令人不悦。

正晓晴进来服侍,云鬟呆呆愣愣问道:“我今儿……能不能不去刑部了?”

晓晴大惊:“主子怎么了?”自打云鬟回京,入刑部后,就算日常有个头疼脑热,都不肯缺一日,今日这话,却是头一次听见。

云鬟道:“我、我有些头疼。”

晓晴抬手在额头上试了试,果然隐隐地有些发热,便道:“今儿又刮大风,出去的话症候只怕更重了,不去也使得,我叫人去告假就是了。”

晓晴却也巴不得云鬟歇息几日,忙要去叫阿喜,云鬟却道:“罢了,其实疼得也不甚厉害,还是去罢。”

云鬟倒不是因为身子不适,只不过仍惦记着昨日那书的事,生恐今日白樘仍问起来,会无话可答罢了。

可是又一想,躲过一日,躲不过长久,除非她不在刑部了,因此便又鼓足勇气,盥漱更衣。

正着了官袍,晓晴替扣纽子,却听外头有人叫了声。

还未真切,就见赵黼进来,笑道:“我没来迟么?”

第333章

云鬟心底七沉八浮,正仍胡思,虽看见赵黼进来,却仍未有所反应。

此刻晓晴退后行礼,口称:“参见世子殿下。”

赵黼身着银白色的团花万字吉祥纹麒麟袍,腰系着镶金嵌玉十八子母环宝带,金冠束发,脚踏宫靴,一发显得风流英武。

他眼睛一晃,看见云鬟支棱着双手,呆呆地仍在等晓晴给她整理衣裳,模样竟是十分可爱。

赵黼笑笑,径自走过来道:“这是干什么,等六爷来伺候你不成?”

说话间,将她领口轻轻一提,又看那肩头的翠玉纽子未曾扣起来,便举手过去,亲给她扣住了。

云鬟欲回避,却已来不及,只得由他。待他扣了衣纽,才后退一步道:“世子你怎么来了?”

赵黼道:“先前说好的。”

云鬟蹙眉:“先前说什么了?我如何不记得?”

赵黼只管盯着那百看不能厌的眉眼,轻声道:“你不是从来记性最好么?如何忘了,上次阿留之后……我就说了,以后由我亲自护送你上下来回。”

云鬟听他提起“阿留”就已经明白了,然而昨日白樘才提点了她“私德”,今日却竟要变本加厉起来了么?

虽然白樘并未特指什么,可是于云鬟而言,却几乎认定就是跟赵黼了。

何况另还有一宗心病:那日在小灵山外的树林中,她曾听见似有人靠近的声音,虽赵黼说无人,但是那种惶惑之感,却直到如今仍旧挥之不去。

云鬟摇头道:“世子,这个我是万万不敢当的,何况如今饕餮已灭,京内风平浪静,很是不必……”

赵黼白了她一眼,不等她说完,便捉着手腕往外而行。

云鬟知道他脾气又上来了,便道:“好,我答应就是,只是世子且放手。”

赵黼哼了声,道:“口是心非。”

云鬟看他一眼,也不理论。当下两个出门,却同乘了车,便往刑部而来。

车行摇摇之间,云鬟见他右手仍自垂着,也裹着绢纱,便道:“世子的手如何了?”

赵黼道:“还时常有些疼的麻木。”

云鬟不似他般多心,怎会知道这是诳人的言语,便道:“可给太医看过了?愈合的如何?那药膏……可也有用过么?”

赵黼见她一连声问出来,心里笑开了花儿,面上却还道:“太医说伤的厉害,是以愈合的慢……那药膏么……我却是不舍得用。”

云鬟道:“怎么不舍得用?”

赵黼道:“是阿鬟的一片心意,因此我舍不得。”

云鬟依稀有些回味过来,便看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赵黼上车的时候便靠坐在她身旁,此刻便又凑近了些,道:“你不知道,受伤的人有各种不便,这手伤着了,更是难做的很……连吃一口粥都要洒出来。”

其实赵黼一身武功,就算右手不得动,若是左手行事的话,自然也比寻常之人强上百倍,只是如今要博同情,自然便怎样可怜就怎样说。

云鬟半信半疑,便道:“让灵雨姐姐伺候就是了。”

赵黼道:“她也有伺候不到的地方。”

云鬟问道:“又是什么?”

赵黼低低笑了两声,却不做声了,只盯着她看。

云鬟一见他这般眼神,耳畔那“私德”两个字便冒了出来,忙便将脸色肃然了些,淡淡道:“快到刑部了。”

赵黼道:“有这样快么?”

云鬟“嗯”了声,赵黼不信,左手掀起帘子看了眼,果然见马车拐弯,前方刑部在望。

赵黼叹息道:“平日里骑马都要半天,怎么今日一转眼就到了。”

云鬟听他哀叹,忍不住便笑了,转念间,忙又掩了笑容。

马车来至刑部,云鬟示意赵黼不必下车,赵黼只得叮嘱道:“傍晚别独自乱走,我来接你。”

云鬟本待不答,又想他是个倔性子,若是不回他,待会儿却又乱嚷起来,岂不是弄巧成拙,因此便道:“好。多有劳烦。”

赵黼笑道:“不劳烦,夫君接娘子,天经地义。”

云鬟毕竟不够厚颜,顿时双颊微红,忙转身下车。

是日,上头主事送了几分折子过来,云鬟正看,外头阿泽来说道:“谢推府,侍郎传唤。”

云鬟即刻色变,双耳嗡地一声响,几乎听不见阿泽再说什么,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僵硬起身,自廊下前往。

将到白樘公房之时,正欲入内,眼前人影一晃,却是白樘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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