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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571)

肩头一沉,睿亲王转头,却见是赵黼将手在肩头一搭,望着笑道:“可不必无话可说,让我白养着你在这儿不成?要多说些有用的才好,不然……”

睿亲王以为他是以用刑要挟,不料赵黼端起桌上那一碗酸辣角,道:“你既然对我国种种无所不知,那就也该知道何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好好吃,别浪费。”

睿亲王色变,竟觉比受刑更难过,忙道:“且慢,我的确有一件事要传达给世子。”

赵黼道:“何事?”

睿亲王道:“我虽不知这一次金雕卫来是不是真的为了我,但是,在我出帝京之前,国师曾向皇上建议,要跟大舜停战议和。”神色郑重,不似作伪。

睿亲王又道:“是以世子也该好生想想,若下次使者来时,大舜该如何行事。两国交战多年,各有损伤,若是停息干戈,两国修好,才是利国利民之幸事。”

赵黼端详他片刻,脸上的笑转作几分凉意,轻声道:“当时黑水河边两州,都是我们舜地所有,是你们将两州百姓杀戮殆尽,县镇都夷为平地,才引战至此,如今却来提‘议和’两个字?要不要议,能不能和,到底该如何行事,老子心里有数,很不用你教。”

赵黼说到这里,手中那碗酸汤往睿亲王脚边儿一掼,碎瓷汤水污溅了睿亲王半袍。

赵黼转头冷道:“给我好生看着这辽贼,他的狗命或许大有用处。”

睿亲王叫道:“世子!”

赵黼头也不回地带人一路出外去了。

睿亲王上前一步,又被狱卒侍卫拦住。

且说赵黼出了地牢,又吩咐了多加了人手在此仔细看押,免得有什么纰漏。

身边众将士都觉惊异,浑然不知原先擒到的竟是如斯一个大人物,道:“只听闻睿亲王是辽国皇帝最宠爱的一个王爷,真似有神相助一样,竟让世子亲自擒住了他。”

也有的说道:“怪不得那些辽人忙来议和,原来是怕伤着这个宝贝。”

又道:“不过他最后那句,却并非作假似的,倘若辽人真的想议和,我们却是要如何?”都看向赵黼。

赵黼听众人七嘴八舌,心里仍有些愤愤,又觉可笑:“议和?等老子带兵杀入他们帝京,踏平他们黑兰之山,才好跟他们议和。”

旁边将官们有的惊异,有的拍掌大笑。

因完了此事,赵黼吩咐众人自退,仍是回内宅去。

不料才进角门,就见前方有两道人影,彼此对面而立,背对着他的那个可巧转过身来。

赵黼瞬间有些失神,竟脱口叫了声:“阿鬟?”

第387章

只见那女子,生得眉若远山,目含秋水,竟是个绝代佳人,然气质却似深谷幽兰,着一件淡鹅黄的素色衣裳,更显得人淡如菊。

赵黼正有些愣神之际,便听得身边有人说道:“咦,这位姐姐是什么人?”转头看去,却见来者竟是蒋勋。

先前蒋勋自请来到云州后,便在营中统兵,云州风沙大,气候酷烈冷寒,蒋勋原本是个白面清秀的青年,如今风吹日晒的,肌肤竟有些微微地麦色,然而五官却也更长开了似的,比先前越发沉稳大气。

赵黼自打回来,也早见过蒋勋,此刻见他来了,便又扫了那女子一眼,却见她正垂着眼皮,波澜不惊地缓步走开。

赵黼皱皱眉道:“不知道是什么人。”

蒋勋目送那女子走开,却见其姿态容貌,却很是眼熟:“怎么看来像极了一个人……”

赵黼咳嗽了声:“是么,像谁,我怎么没看出来?”话虽如此,忍不住又看,却见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廊角,消失不见了。

蒋勋微微一笑道:“那方才世子口中唤的,是谁的名字?”

赵黼见他竟听见了,“老”脸一红,啐道:“好小子,也是学坏,敢来诈老子了?”

蒋勋才敛了笑意,道:“我听闻世子擒回来的那个,是辽国的睿亲王?”

赵黼道:“方才去牢里看过,他起初还想瞒着,却怎地瞒得过我的双眼?一诈就诈出来了。”

其实纵然一碗酸汤诈出了“宋漠”并非晋城人士,或许也可以从他的举止言谈中判断是辽人贵族,然而一下就认出是睿亲王,却也的确是赵黼的运气。

他毕竟跟辽人打了这许多年,对辽国皇亲贵戚,摸了个大概,只是这睿亲王,深居简出,却是个有些神秘的人物,算来他是当今辽国皇帝萧西佐的侄子。

睿亲王的父亲,是萧西佐的皇兄,原本是个名望甚高的皇子,只是短命了些。

而睿亲王的大姐姐,却也是个传奇,当初曾入舜的皇宫,为赵世妃子,颇为得宠……后来却又惨死了的那位。

睿亲王也算是他家里唯一存活的一人了,传闻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生得容貌秀美,谈吐风雅,所以很为萧西佐喜爱器重。

当时,赵黼见睿亲王那侃侃而谈事无巨细的模样,不知怎地便想起了崔云鬟,因此才诈萧利天,果然竟一猜即中。

蒋勋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又听他们议论说辽人想要议和?”

赵黼道:“这萧利天也是这般说法。”

蒋勋道:“世子意下如何?”

赵黼笑道:“不把黑水两州的仇报了,掀翻他们帝都,我始终是气难平的。如今又让我捉到这萧利天,可见是老天也帮咱们,正好行事。”

忽然见蒋勋似有忧虑之意,赵黼便凑近了些,问道:“怎么了?是在想议和的事呢,还是想京城那妮子的事?”

蒋勋被他一晃,匆匆笑说:“无端端又玩笑起来。”

赵黼道:“你既喜欢那妮子,怎么偏偏跑了呢?”

蒋勋皱眉,本不欲回答,想了想,到底又说道:“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我留在那里,又有什么意思。本来我觉着那并无所谓,只要能看着她就好了,可她总是看着、看着……”

蒋勋瞅赵黼一眼,终于又一笑道:“罢了,横竖现在我都忘了。”

赵黼眼神晃了晃,不知怎地,明明是在说蒋勋,此刻,却引得他的心也有些乱跳。

赵黼咳嗽了声,摸着脸道:“其实那种聒噪的小丫头,也难为你这样深情。不过谁叫六爷天生丽质太招人喜爱?罢了,我的错儿,好歹相见,如今便请你吃酒当赔罪!”不由分说搂着肩膀。

蒋勋哭笑不得,只得同他而去。

京城,晏王世子府。

静王赵穆来回踱了两步,道:“哥哥是不是哪里记错了?”

晏王道:“我也不知怎地,忽然间就想起来了。”

赵穆道:“先前并不记得有,如何忽然就又想起来?这话也当不得真。”

晏王苦笑道:“未必不真,我本来就怀疑了,那时候书房内只有我,崔钰跟谢凤三人,谢凤的品性,决不至于动手杀人,我又什么事也不记得……想来,毕竟事情的症结就在我身上。而谢凤一再缄默不说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知道内情,她不肯说,原来是为了我着想……”

晏王原先听云鬟只坚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心中还隐隐猜疑她此话的真假,毕竟里外两间,几步之遥,外头有什么动静,里面都会听得清清楚楚,她何至于竟只字不提?

一直到在大理寺堂上,他忽地想起来那夜的一些影像,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心中竟万般感慨,便道:“当初在金銮殿上,父皇曾问她那夜到底是怎么了,且是以死相逼,那孩子还不肯说呢。先前被当做凶嫌被擒去大理寺,又受了刑,却仍是……唉,这份心意着实叫人……”

晏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中颇觉暖慰,不由默默想道:“怪道黼儿那么……”

赵穆微微一笑,道:“那也是因为谢主事识大体,知道此中必然是有些内情,他不想张扬出去让局面更乱,且还坏了哥哥的声誉罢了。”

晏王道:“不管如何,有她这份心,我就足了。”

原先晏王不知谢凤是女孩儿的时候,心里只是不喜,后来虽知道了……可也只是看在赵黼的面上罢了,毕竟女扮男装,当朝为官,这般破格逾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惊世骇俗之举,然而晏王爱屋及乌,倒也罢了。

直到此刻……才着实地喜欢中意起来。

忽地外间道:“刑部白尚书拜见王爷。”

顷刻,就见白樘进了门来,朝上行礼道:“王爷身子可好些了?”

晏王命坐,道:“尚书此来……不知何意?”

毕竟都知道白樘向来的行事为人,先前晏王因供了实情,一时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白樘将如何处置。

白樘道:“我这番亲来,是想王爷再细细想想那夜之事。”

晏王见这般说,皱眉沉吟,道:“此事怪的很,原本那夜我不知何故晕厥后,心底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后来……那次我去监察院带谢主事回来,无意中说了那一句话,心里就有些恍惚似的,仿佛倒真的是曾那么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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